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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夏季的风很烈,很燥,刮起来就没完没了,直到第二天上午也没停下来。麦子该收到场上了,梁恩华没理会这热风有啥不好,可他没想到,这个刮风的夏季对于荣汉俊却是灾难性的。它将给蝙蝠乡带来怎样的影响,谁也说不上来。

梁恩华早晨上班后被宋书记叫到他的办公室,告诉他荣汉俊出事了,昨天夜里被山西矿上的人掏走了,那时刚好下雨。那边留下一封信,说不还上拖欠煤款一百二十万便别想领人。

梁恩华长叹一声,说都怪汉俊死鸭子嘴巴硬,我早就有预感要出事儿。喂,汉俊不是有老徐当保镖吗?

宋书记说,他是从金鱼儿家被掏的。早晨起来,荣爷就找金鱼儿打架要人。都鸡巴乱套啦!这个荣汉俊啊!

梁恩华没加评论。他怕言多有失,说多了还会被宋书记认为他幸灾乐祸,毕竟荣汉俊和宋书记的关系不一般。

宋书记见梁恩华不拿意见,脸就沉了下来,说,你看咋办!是不是得开个紧急会议研究一下?

梁恩华说,还研究啥?拿钱换人吧!

宋书记要的就是这句话,他说自己高血压又犯了,医生嘱咐不要出远门。梁恩华听出宋书记的话外音,是想让他带人带钱去赎荣汉俊又不好直说。看来宋书记也不是啥事儿都专权啊!梁恩华心里做好了去山西的准备,可就是不跟宋书记明说,急得宋书记在办公室里团团转。

宋书记又分析说,如果我们蝙蝠乡的主要领导不去,恐怕那头儿还会不依不饶的!正这节骨眼儿上,梁景田推门进来,宋书记就赶紧给梁景田戴高帽儿,鼓动他去山西。梁景田哭丧着脸说,救汉俊是我的分内事儿,出了事儿还能看热闹?不过,这几天我家里正装修房子,缺这个少那个,都得我去跑腿儿……

宋书记刚要再说,梁景田腰里的BP机响了。梁景田趁机说回个电话,溜了。梁恩华心细,他听出0?机的响声是均匀的连声,只有自己按动红键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这家伙,也练贼了!细一思忖,都说山西好风光,可解决这场纠纷不是观光,够叫人憷头的。荣汉俊素质又差,不知多会儿就会让你当众出丑丢面子。自己这个乡长在本地面儿上还算个人物,可一离开蝙蝠乡又算个啥?他想起自己刚来蝙蝠乡的时候,出差去北京。在北京火车站排队买票,人群疯了一样地挤着,他简直支撑不住了。同行的镇文教助理小马冲人群嚷道,都别挤啦,这是我们乡长!哄一人群立时笑炸了。还有一个手提公文包,被挤出人群满地找鞋的人说他是处长……真是不进北京不知道官儿小哇!当时梁恩华的脸就红了。

梁恩华之所以还想去山西遭这个难,不是迫于宋书记的压力,而是有了争取荣汉俊的想法。人在难处拉一把,他会记你一辈子。梁恩华瞅着宋书记那一脸褶子说,我去接汉俊吧!宋书记立马笑了,而且意味深长。

梁恩华忙着为营救荣汉俊筹款。都说奶大压不死娃,像蝙蝠乡这样的富镇,前几年凑个百八十万块钱还不是小菜一碟?可如今凑这一百二十万,就愁坏了梁恩华。他看出这步棋了,谁去山西谁找钱。荣汉俊从珠海要回的钱往企业一放,如泥牛入海,不见动静,这次再往回拽就比登天还难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凑上八十万。余下的四十万咋办?梁恩华愁眉不展的时候,梁景田说,去找找汉俊的情人金鱼儿!

梁恩华还真不愿意去找金鱼儿,她算个啥?正左右为难的时候,金鱼儿听见风声来找梁恩华了。只见她两只眼睛像熊猫似的黑了眼圈,要求跟着去山西,梁恩华只好答应了。然后金鱼儿说,她从乡信用社借了三十万块。梁恩华连声说好,并让金鱼儿回家准备动身。

梁景田见金鱼儿走远了,大发感慨,说瞧人家荣汉俊多有艳福,看来金鱼儿对他还是真心的啊!

梁恩华也赞叹说,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荣汉俊就是死也值啦!梁景田却与他的看法不同,坏笑着说,听说乡信用社余主任跟金鱼儿也有一腿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梁恩华骂梁景田,你别瞎说!我倒怀疑是金鱼儿自己的钱,存到乡信用社了,余主任才敢借给她!

梁景田沉下心来,说也有这可能,这些年汉俊可没少给她钱呢!梁恩华疑惑地自语道,有这么多?

梁景田十分认真地说,这还多?听说北京死的那个王宝森,一给情人钱都是多少万呢!

梁恩华一算计,还差十万呢就给梁炜打电话。梁炜不愿拿出钱来救荣汉俊,梁恩华反复劝说,他才将十万元送过来。

梁恩华从窗口看见金鱼儿提着皮箱来了,就赶紧张罗。他这次去山西做了多种准备,金鱼儿去了更多一套方案。他是乡长,只能讲道理,关键处让金鱼儿犯浑也许管用。他让梁景田留在乡上,盯紧农业方面的事,就在黄昏日落时分动身了。

跟随梁恩华的除了金鱼儿,还有乡政府派出所所长以及轧钢厂会计小兰。这一行劳累都不怕,怕就怕矿上翻小肠,怕他们见了钱仍胡搅蛮缠。在火车上这些人还说,这回任人家横挑鼻子竖挑眼,处处给咱小鞋穿吧!谁知一到那里,情形有变。荣汉俊意外负伤了。

一个雨夜,要账的矿长把荣汉俊关在一间客房里,荣汉俊心里自然一直在琢磨着逃出虎口的办法。他趁看守睡觉的时候跳了窗子。不想随着咚的一声刚一落地,荣汉俊就跌伤了脚。响声惊醒了看守,人们拿着棍棒追着逃跑的荣汉俊,荣汉俊又一失脚跌进了一个煤坎子里,骨碌碌滚了下去。人们将血糊糊的荣汉俊拖上来,他瘫软如泥,裤裆都湿了。送到矿区小诊所一查,腰折了,需要进行大手术。

躺在矿诊所的荣汉俊疼得直哼哼,见到梁恩华一行眼泪就下来了,脸色儿白得像骨头。就这样,不给钱也别想领人。梁恩华说要告他们人身伤害,对方说你们还伤害过俺们呢!见对方挺硬,梁恩华只好软硬兼施,说就凑了八十万块钱。陈矿长怕荣汉俊治病让他们开销,也就应承下来,说那四十万回头再还吧。其实,双方心里都明镜儿似的,那四十万不会再有人提起了。

梁恩华在当地租了一辆救护车,一行四人护送荣汉俊去北京住院。路上梁恩华说,只要能治好汉俊的病,花多少钱都行!荣汉俊听着心里热乎乎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有这句话还咋着?这么多年,自己毕竟跟梁乡长疙挖擦瘩的。

金鱼儿怕荣汉俊对梁乡长依旧有成见,就把梁乡长为营救他费力筹款的事说了。荣汉俊相信金鱼儿跟他没假话,这样一听倒真的招架不住了,竟不敢看梁恩华的眼睛。金鱼儿又说宋书记溜边儿走,既不出力又不出钱,听得荣汉俊紧紧抓住梁恩华的手,说出一番热肠子话来:梁乡长,将军难免阵前亡啊!我这回栽了一把,但我可看清好赖人啦!人在难处见人心哪!过去,我受人撺掇欺负过你,给你出了不少难题儿。本来荣家跟梁家就有旧怨,可你不记仇,你心路宽,会有大前程哩!然后他就伸长了脖子骂宋书记,骂他王八羔子装人,不见兔子不撒鹰没良心!

梁恩华劝他说,别生气呀汉俊,你多虑啦,我可向来都对你另眼相看啊!他越这样说,荣汉俊听着越难受,依然没撒开抓着梁恩华的手,接着说,咱蝙蝠乡盼着我荣汉俊倒运的人多啦!听说我这样儿了,不知有多少人高兴呢!其实,幸灾乐祸的该是你梁恩华才对,谁知你并不记恨人,只想着蝙蝠乡的工作。我荣汉俊是个粗人,老秃子做和尚一将就的料儿,再就是走道儿捡鸡毛一凑足了胆子!可都拍拍胸脯的四两肉想想,没我折腾,蝙蝠乡的企业能有现在的规模吗?都有气,端着碗吃肉,放下碗骂娘。恩华,你不知内情,多少任乡长书记都从我手里发达啦,唯有你不黑不贪。往后我掮着你干!

梁恩华说,别这样说,你好生养病吧!他感觉手被荣汉俊攥疼了,想抽回又怕他多心。荣汉俊将梁恩华的手越攥越紧,说恩华哪,你有前途。可你得明白呀,现在升官儿主要靠关系,朝里有人好做官嘛!还有,靠钱,有钱能使鬼推磨。121末了才轮到工作政绩,是不?别看这话挺俗气,却跟臭豆腐似的,闻着臭吃着香呢!等我好了,我给你出钱出力,为你打通上下的关节,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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