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沙走石的破空声持续了约莫半柱香时间,雪片似的经卷哗哗散落,尔后,一阵沙沙声响起。
扯下蔓帘,只见一顶顶明珠塔刹向后急速掠去!
宋祁一惊,探出头去,忍不住骂道:“这该死的虫子也太奇葩了吧,雁过拔毛啊!怎么连一座废塔也不放过?”
黑压压的蜮虫攀附在佛塔表面,张合双翅,翅甲之上鲜红欲滴的血色纹路接连成一条妖艳的细舟,悬浮半空,载着佛塔星夜疾驰。所过之处,合抱粗细的沙柱如石笋“轰轰”腾起,伴着隆隆雷音,声势浩大地淌进沙漠腹地!
“轰隆”一声,佛塔落地,漫天沙尘。
“到了!”
宋祁抑住略微忐忑的心绪,摸了摸左手,小指上的那串鸟篆符文彷佛预知到了什么危险,竟自动分解重组,琥珀柔光中凝成一头金鬃张扬、神勇矫健的狻猊。
金猊立在宋祁跟前,低声咆哮,亲昵地蹭蹭宋祁身子。
宋祁大感诧异:“咦?玄老怎么会有这种护身道符?即便黄天级的道符也未必如此通灵啊?”
毕竟当下大道难觅,入室之难,如上九天。而符法一技近乎绝灭,沦为末学,虽然一些道门典藏了道符修炼的玉简遗篇,但是如无缺观祝东阳那般能通晓此道而小成者,在修真界恐怕找不出三人来,更何况成功刻画出黄天级道符的更是万中无一!
神圣道符中除了成品的黄天道符在各门尚有流传,余者皆已绝迹世间!
太古封神一役之后,渺渺乾坤,符法大家那种绝世风采早已成为传说。
“一念万符起,风云任我生;三皇若同在,万道吾先封!”也只存于缅怀。
宋祁摸了摸金猊无风自动的长鬃,一缕缕鎏金鬃发流淌神辉,恍如真物,金猊还很享受似地在宋祁怀里拱了拱。
“呵呵,待会随少爷会会这太古凶虫,要是真的难逃一死,那我们就闹他个天翻地覆,大不了天为棺、地为冢,做个逍遥自在的大漠孤魂!”
金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吼吼~”低哮。
宋祁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心中闪过一丝明悟:“沉重一旦被看轻,万事万物皆可举重若轻。”
突然,万千虫蚁“窸窸窣窣”声渐渐远离,宋祁小心翼翼探出头去,不觉惊奇。
只见外面空旷绝幽,钟乳垂悬,晶石嵌壁,流光溢彩,哪里还是大漠的荒凉景象?
中央一处碧潭碎影晃动,映着上方一块巨大的滴水钟乳,如梦如幻。蜂巢似的的廊洞吹出干爽凉风,让人心镜无尘……
此刻虽处险地,宋祁也好一阵失神,禁不住大赞:“难道是地底石窟?真是无双宝地!丝毫不输于西梁琅嬛啊!没想到蜮虫的老巢竟也这般清幽瑰丽!”
金猊威严的咆哮声惊醒了宋祁,寂静的洞窟内响起飘忽不定的空灵妙音:“嘻嘻~小家伙怎么这么调皮,对漂亮姐姐如此无礼呀?”
宋祁不疾不徐地抚摸着金猊张立的长毛,凝神戒备,左手四指之上一串串繁复符文疾速解封,小声嘀咕:“女人?蜮虫难不成还有禁脔的嗜好?天下一大奇闻啊!莫非也同我一样被拘禁于此?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小心为上。万一她心怀歹意闯进来,你就用你的神通禁锢了她,咱俩齐齐把她推倒,怎么样啊,金毛?”
那头金猊听了浑身一抖,一脸傲娇地撇过头去。
“金毛?这名字倒是挺可爱的!就是全身硬邦邦的,没有一点儿肉感,不像姑姑的那只白猫讨人喜欢,来,给姐姐‘喵’一个,嘻嘻……还有你这个小鬼,竟敢对姐姐如此不敬,待会见了姑姑,可不要这么没大没小了。”
玉音叮咚,婉约鹂鸣。
金猊抬起头,十分人性化地翻了个大白眼,兴许没有感觉到神秘女子的敌意,索性趴在地上,用双爪捂住了耳朵,摆出一副“任你喧嚣,我自不闻”的架势。
宋祁心里正在天人交战:“神秘女子竟然能听见我心中所想?难道是隐居在此的某位大能?也不对啊,即使是道冠天下的武圣大人,也无法悄无声息地查人识海,读人心思啊?”
“小家伙,别胡思乱想了,世间无垠,道无始终,术无古今,我辈修道一途,上下求索唯矣。”对方好似长辈谆谆教导起宋祁来。
宋祁细细记下,用脚踢了踢已经丧失了警惕的金猊,朝着外面一揖:“前辈大才,能否现身,让小子一睹真容?”
那神秘女子却左顾而言他:“你可知为何出现在此地?”
宋祁心道:“这不废话吗?”
过顾及到神秘女子的“通心术”,还是直接说出心中所想:“知道啊,还不是那群可恶的蜮虫?估计是几百年没吃活物了,陡然见到我这个活人,就打劫了呗,不过连我呆的这座废塔也一块儿掳来,真有些……”
“蜮,名噪太古,幼虫降生之始,无目魂缺,族内传承噬魂秘术,可补先天不足,能闻声射影,中者三魂七魄皆被吞噬,肉身则成为它们奴役的傀儡,号称‘可食万灵’!曾有一位花开境的修士为给徒弟报仇,约了同阶的数位好友,毫无顾忌杀上蜮巢,最终却尸骨无存。那一战奠定了蜮族的赫赫凶名!该虫曾与望天犼、太岁、无支祁同列太古四凶,后来蜮族悄悄迁移了祖地,如同真龙、凤凰一般悄然退出了那个风雷激荡、天同地绝的舞台,直到后世一队商旅途径大漠时,偶然触发了“七月海”神阵的“蒲月”阵眼,与世隔绝数十万年的蜮族才从沉眠中苏醒。”
女子老气横秋的语气一转,俏皮地说道:“所以,你才有机缘遇见姐姐我,嘻嘻,不过我左看右看,也瞧不出你有什么特别,为什么姑姑老是唠叨你。”
如镜潭水,钟乳巨石滴下的水珠溅起圈圈缎纹似的涟漪,在洞窟中形成大珠小珠落盘的回响,声声脆音仿若摄魂曲,迷乱心神,那头金猊一声大吼,肉眼可见的虚空褶皱化为一张张上书斗大“怙”字的经章,把宋祁围在中间,不受魔音侵蚀。
“我族归隐多年,小小佛门怙主也敢忤逆本宫?!”
清冷微怒的叱音突兀地从剔透的钟乳石中透出,好似古神降下风雷地火灾难,宋祁面前的一围经章支离破碎,化成点点金光消散。
金猊不甘地昂首怒吼,好似陶瓷布满裂痕,浑身崩裂,重新化为一串暗淡无光的符文回到宋祁小指上!
正当此时,原本被射了一个个孔洞的废塔滴溜溜地旋转起来,好似蜕皮般,沙白色的釉色“希拉~希拉”剥离下来,露出一个完美无瑕、通体金色、梵音絮唱的佛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