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在走廊对面的一个专柜边停了下来,和艾利相背而立,她同样留意到婴儿床里的模拟婴儿。她也抱起婴儿床里的婴儿,端详许久,然后用力一捏,婴儿就哇哇大哭起来。艾利轻轻地走到方芳侧面,却看到方芳双手颤抖着,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看来,方芳对那件事还是无法释怀啊。
“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时间不早了。”艾利在旁边低声说着去拿方芳手中的婴儿,哪知她紧紧地握住,碰触到方芳的手指,却是冰凉的,依如她此时的目光。艾利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她手里将婴儿抽出来放回婴儿床里,然后拉着她往别处走。方芳没有出声,任由艾利拉着,像个机器人似的。
艾利急切地想将方芳带出这个卖场,如果在这里多留一分钟,就会对方芳多一些的伤害,她匆忙地拉着她往前走,以至于在转弯处和迎面一个女人撞了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艾利看到洒落一地东西,连连道歉着弯腰去拣地上的东西,都是一些婴儿用品,有婴儿的衣服,可爱的小鞋子,以及奶瓶之类的。艾利迅速地将东西拣进手提袋里,她听到一个柔和的声音说:“没关系的,谢谢你。”
“这是……”她起身子,想将东西交给对面的女人,抬起头当目光碰触到对方的面孔时,她惊愕了。
王菲菲正微笑地看着她,或许王菲菲也没注意到她,待两个人相视一望后,王菲菲的笑容也僵硬了。
“那个,我来买些用品。”王菲菲有些尴尬地指了指艾利手里刚拣起的东西。
艾利愣愣地立在那里,好一会才反应回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恰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菲菲,你怎么在这,我到处找你。”艾利顿时觉得一股冷风钻进脊背。
伴着熟悉的声音,吴家强已出现在眼前,显然,他开始没注意到艾利和方芳。当他走到王菲菲旁边,看到对面的艾利后,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艾,艾利,那个……”他慌张地想要解释着什么。此刻所有的解释都变成了掩示。
“给你,不知道人家是孕妇吗?还让孕妇提东西累坏了怎么办。”艾利打断他的话,将手中的一包东西用力塞到他手里。拉着愣在一旁的方芳大步地离开。
“艾利,艾利……”吴家强在后面大声喊道。
艾利捂着胸口快步往前走,以至于方芳喊了几声“利姐”她都没听到,直到走出万虹商场大门。
艾利停下来,松开方芳的手,一阵寒气袭来,艾利不禁打了个冷颤。
已是华灯初上,冬天黑得比较早,才六点钟大街上的商铺已开起霓虹招牌,吸引着来往的客人。
方芳看着艾利急促的喘息,和紧索的双眉,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微妙关系,她没有问那个女人是谁,而是有些疼惜地拉起艾利的手低声说:“利姐,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哦,好。”艾利机械地点点头,这次换她成被方芳搀着往前走。她一边往前走,还不时回头,吴家强终究没有追出来。直到万虹商场的大门已变得模糊,她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此时的艾利,多希望吴家强向以前那样,紧张地跑出来追上她,向她解释。然而,这次,任她无数次回头,依旧看不到他的身影,或许,他已不屑解释了。这是否也明确了一个答案。在王菲菲及孩子与她面前,吴家强选择了前者。艾利想到这里,心彻底地凉了。她从来没有这样痛心过。也是在最后一次回头仍寻不到他的踪影时,下了决定,她们真的该结束了。
艾利没有和方芳去吃饭,而是告诉她自己突然想起有件事还没有做,就匆忙挡辆出租车回家了。
方芳从来没看到艾利这样过,她一直都那么自信,就像是天塌下来也会报以笑容的女人,此时她的自信被彻底地击跨了,尽管她脸上也挂着笑,却是牵强无奈甚至有些自嘲的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觉得十分凄凉。她挺拨颀长的身体变得单溥弯曲,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其吹倒。
方芳望着已远走的艾利,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艾利什么都没说,但她却如明镜一样。吴家强这个人平时看着那么老实,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天下乌鸭一般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深深地为好姐妹打抱不平,论样貌,那个王菲菲简直和艾利没法比,论职业,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能干之人。吴家强是瞎了眼了,怎么会和她乱来呢。或许男人都有这种心理,要找个比自已地位低的来满足一下虚荣心。但他毕竟是自己好姐妹的丈夫,又是另一个好姐妹吴芳的哥哥,也称得上自己的半个哥哥,她怎么能坐视不理。不能任由别的女人欺负自己的姐妹,更不能任由别的女人欺骗自己的哥哥,她在心里暗暗打着算盘。
方芳这样想着就又倒回万虹商场,走进大门口左侧的化妆品专柜前,在这个专柜边可以清楚地看到从大门口进出的客人,她在货架旁来回走动着像是在挑选分妆品,眼睛则一直盯着门口来往的行人。
艾利回到家里,没有一刻停留,直接冲到卧室去收拾衣服,和上次不同,这次她收拾得很仔细,冬装秋装夏装,全部取下放到床上,参不多把整个衣柜都掏空了。当她往行礼箱里装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太多东西根本装不下,她失落地坐在床边望着一堆凌乱的衣服,想着自己平时也很少买衣服啊,怎么一收拾起来就这么多呢?
她记得来的时候只提一个的行礼箱,几件简单的衣服,那时候刚买新房里面还很空荡。现在,整个大衣柜里都塞满了她的衣服,房间里到处是她的用品。三年的时间,她一点一点地用自己的东西将空荡的房子装得满满的。她已经熟悉了这里的每个角落,熟悉了这里的一切。
或许这和感情有些相似,吴家强之于她也是一样,从一个陌生人变成丈夫,一点点地注入自己的情感,即使她没有察觉到,但他已满满地占据了她的心。当要舍弃时,才知道有多么心痛和不舍。
和情感不同的是,既使再多的衣服物品,只要她愿意,大可以出几百块请个搬家公司,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搬走,一件不剩。而占据心里的情感,纵使她愿意花大价钱,也没有这样的一间搬迁公司能将其情感全部搬出去吧。既然这样,衣物带不带走又有什么关系呢?
许久她从那堆凌乱的衣物中选择了几件装满一箱,拖着行礼箱慢慢走到门口时,又一次环视她曾住了三年的房子,这里曾给过她温暖欢乐,也曾让她伤心难过,但终究是她的家,是她的避风港。而,此刻,当她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才感到这里的温暖,才觉得自己是那么留恋这里,但,似乎,已经太迟了。
艾利感到手背一凉,低头一看,一颗泪珠滴落在手背上,原来,是她的眼泪,她轻轻地抬手腕,看着那晶莹的珠子,那如水一般透彻的泪珠仿佛能照出她们过往的种种画面,最后看到的是她那张已憔悴的面孔。她俯下头,轻轻一吻,那颗泪珠瞬间滑入嘴中,是苦涩的。
她掏出口袋的钥匙,轻放到茶几上。然后,猛地转身,顺手关上门。 随着重重的关门声,将她与这座房子隔成两个世界。那声音久久在耳边回荡,艾利突然有种预感,她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