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很动情，眼里充满了美好的憧憬：“我长大了，也会从这强学桥走出去，做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有志气的人，把这个世界变好，你说，我做得到么？”
白村都听傻了，不错，这桥是自己画（设计）的，而且，自己的脚上还留有后遗症，走累了，或者变天时，就有点瘸……可自己又能是这么个童话的主角么？
不，自己可决没这么完美，这么崇高--只是，传说中的自己却给塑造成了这个样，不也正是人们所希望的么？
只是，此刻来到“强学桥”上的白村，却完全不一样，身心疲惫，心灰意懒，乃至……看破红尘，心已经……死了！
然而，传说中的自己却这么说：
--有时候，这世界很复杂。
--有时候，这世界也很简单。
复杂，是因为有了阴暗的心理；
简单，只是有着光明的心。
莫非，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么？
似乎说过，又似乎没说。
说过，是在宽慰那些蒙受冤狱的人，要他们坚信自己会重见天日，因为，大多数人的“案情”都很简单，应该说得清楚，一说清楚了，自然便水落石出--事实上，这些人，后来都全都重见了光明。
没说过，是没说得这么洗炼、晓畅！
在这纷纭杂沓的大千世界，一切看起来都很复杂，尤其是你卷进了尘俗的纷争之中，便终日价浑浑沌沌，左冲右突，不知出路何在，什么也看不清，自是累极，连心也累了。哀莫大于心死，这一累，要休息，岂不正如小女孩说的心死么？其实，只要跳出这滚滚的尘雾，找个恬静的去处，微微闭一下眼再重新张开，自是童话中说的明目养心，你将会在精神上得到复活。
而这时眼中的世界，也就变得晶莹剔透，明彻而简单了！
当日，自己出于年轻时的锐气，加上正义感，不就是那么义无反顾地为那些蒙冤者写申诉，并没考虑到……那么复杂么？
同时，正是出于一种感悟，一种艺术的冲动，才那么痴情地画出了《老圃》，丝毫也没意识到后来的……曲折么？
生命的本原、艺术的本原，本来就是那么地简单明了，从不听命于功利或别的什么，一如童话所净化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明白晓畅，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
白村被感动了，深深地感动了，自己并没为这里的人民做上一些什么，可就这么一点点好事，却已被他们铭刻在心，并且把自己当作了童话中的英雄……
自己配么？
不如说，是这里的一切，赋予了他艺术的生命，净化了他的心灵，该他深深地感激这片土地及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才是。甚至这个童话，也在启迪他什么。
“叔叔，我做得到么？”
一声声追问，打断了白村的思索。
白村这才惊醒过来，看到小女孩子那清纯，佼好的脸，连忙回答：
“做得到，一定做得到。”
“可不，我是在强学桥上走去上学的--我们这里有个规矩，哪家的孩子要发蒙上学了，再远，几百里，也得让大人带着，来这桥上走一遭，听听这座桥的故事，他以后读书，就一定很出色。”
这更令白村很为吃惊，追问一句：
“你也是这样么？”
“当然。”
“比你大的同学呢？”
“都一样。”
“这规矩有多久了？”
“好多好多年了，自从有了强学桥之后。”
白村不敢再追问下去了。
人们对这座桥的深愿感情，已上升为一种怎样近乎宗教性的膜拜？甚至成为一种仪式？这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的。
小女孩见他不问了，抬头看了看天，对他说：“你明天还来这里么？”
白村一怔：“明天？”
“明天，再给我们画完这幅画好么？现在，我们得把牛唤回去了。”
“牛？”白村好不奇怪，他环视四周，这哪有牛的影子呀？
小女孩说：“牛就在山里。”
而后，她一扬手，所有的小孩，都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个摇铃--由于草深，当初白村都没见到。于是，一齐摇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一时间，山谷里回荡起了悦耳的铃声来，象有一阵阵清风吹过，吹动了所有的响铃，汇成了一道声流，似山间的溪水冲出洞穴。
片刻间，在四面八方的山路上，奇迹发生了，一头头吃得膘圆膀壮的黄牛，大的、小的，成群结队，都向这边过来了；似骤然间出现的一样，一道涌现在碧绿的山野之中，一道从山林间争先恐后走了出来，有的还推挤着前边的牛，小的更从大的胯下钻来钻去，煞是有趣。在万绿丛中，顿时飞扬出一道道的金线，一道道金黄色的流水，兼之阳光的照耀，成为白村从未见过的一幅奇景。
白村诧异地问：“这都是你们一一放的牛么？”
小女孩咯咯地笑了：“是，又不是。”
“为什么？”白村不解。
“这里的牛、是不用人放的。”
“这我可没----没听说过。”白村在这里几年，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当然，那时候别说牛了，连每家养几只鸡，都有严格的规定，不可以超过的。
小女孩说：“这些牛，平日都在山里，自由自在的，用不着我们管。一旦春耕、更忙，用得着它们时，铃声一响，它们就自动自觉下山来，帮我们犁田、拉磨、干很多的忙，忙完了，它们又自已回山上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