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漆黑的过道中,一抹似真似幻的紫影静默凝立,面容隐在阴影中。
我顾盼地上东倒西歪的二人,不甚茫然,“你们怎么在这里?”
绿裳少女忙不迭弹跳起身,一把拽住我袖中柔荑,娇俏的瓜子脸一派忧急,“林姐姐你不要去,白大哥说那里很危险,这个妖女会害你的!”
惊愕,继而释然,“原来你们都听见了。”
白修拂袖起身,信手掸了掸衣上灰尘,修眉微微蹙起,忧愁不染风华颜,“我也不同意你去王宫,那个座主居心叵测,定会对你不利。”
我摇摇头,蓝裳下摆仙仙飘过门槛,叹息幽渺,“你们过虑了,倘若他要对付我,根本不需这么大费周章,月读和三哥也在宫中,他不会对我怎样的。”
“四妹,无论如何,我还是不能让你去冒险,那个人曾经千方百计地置你于死地,你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他不会善待你的!”
红裳略微不耐烦地皱了皱纤眉,对几人不予理会,顾自下楼离去。
我见脱身无望,不待二人反应过来,脚下生风,两道手刀电闪劈出,二人应声倒地,我遂将他们扶至木椅上,方才转身迈出,轻阖门扉。
我披了件雪绒斗篷,转身则走,却见一只手臂横空拦截,门外人再无法置若罔闻,挺身而出,水银似的瞳孔在静夜中流出点点月光,“不准走!”
“让开,你拦不住我!”
“我知道我在你心中微不足道,你也丝毫不在乎自己的痛苦,但是冷流云呢?若是你真要去见座主,我就杀了他,你也阻止不了我!”
我霍然转首,只觉胸中愤懑,有如冰河决堤,锐不可当,“你!”
他冰凉的食指轻亵地划过我的脸颊,眼角流过一丝得意的笑,“如果还不够,再加上一个唐门少主如何?你想让纤弱的他尝到撕心裂肺的痛苦吗?”
“你给我适可而止!”
“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去送死,除非你杀了我!”
我十指怒极紧握,将满腔怒涛生生压下,却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将他打晕,唯恐他醒后伤害别人,倘若绑住他,又恐他能随时脱身。
我无计可施之下,只得低声下气,垂眸恳求,“拜托你,让我走,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因为我还有必须去做的事,我还不能死……”
“我可以让你去,但是我要一起去,你休想甩掉我!”
我稍稍一怔,回以直截了当,“不行,我只能一个人去!”
他背叛了他的主子,那个座主一定不会放过他,况且那个座主只见我一人,倘若我带别人去,说不定他便会闭门不见,我的希望也会因此落空。
他背抵栏杆,缄口不言,幽紫锦袍上的繁复银纹,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光华。
我沉默立于他跟前,垂首随风缱绻的发线中,心如擂鼓。
一想到他会伤害冷流云和云隐,我便焦忧烦心,但若不能拿到舍利救苏游影,我的心更如凌迟一般难受,然而,我却不能为了一个人而牺牲别人。
楼阁暗夜风雪恶,二人在无穷寂静中相对静默,浑不知时光流逝如水。
我埋首额发阴影中,十指紧攥雪白斗篷,慌乱地咬紧下唇。
少跌,他俯首贴耳,沁凉的发丝轻柔地落在我左肩,轻音恍若跨越了几个轮回般遥远,“看来在你心中,苏游影果真无可取代,给我听好了,我不允许你死,你给我好好活着,若是没听我的话,我就算追到地府,也绝不放过你!”
他百般无奈地转身,孤独的背影悄然逝去,逐渐湮没在那一片浓墨之中。
“不管上天还是入地,我都会把你带回身边……”
雪夜,在倾注深情的话中隽永,沧桑的心事,凄凉了身边两侧万水千山……
三更的更邦声在楼下响起,我如梦初醒,自嘲地淡笑摇首,翻身飘下二楼,随手牵了一匹枣红马,扬鞭踏雪,疾驰向王城中心的王宫。
掩木门月冷回旧地,凝眸处寒烟衰草凄,残云低朔风卷酒旗,何时来归……
我心知肚明,一切的谜团,将会在不久后解开……
不测风云
红马啸西风,快马加鞭奔至王宫大门,与久候的红裳会合,下马而入,她手持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四下但见戒备森严,禁卫林立。
早前从月读口中得知,现今西域兵权与政权已归三王爷所有,鄯善国与其他西域各藩国皆在他掌控之中,只需他一声令下,便可调兵遣将。
魔教教主控制的西域江湖势力与三王爷控制的王朝势力相抗衡多日,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众人心知肚明,激战一触即发。
时隔一年,重回鄯善国王宫,惟叹世事无常,物是人非。
议政殿灯火辉煌,暗夜中瞧来,恍若漂浮在黑海中的孤岛一般,由内而外焕发出澄澈的寂光,照映出疏朗开阔的白石基座,敦厚朴质的八角米墙。
米墙承托着三重浑圆的青檐,层檐间虚窗寥寥无几,以避风沙,纤细的木结构与砖石墙基的浑厚对比鲜明,仿若欲凌空而飞,殿顶饰以镏金葫芦宝珠,使整个宫殿恰切匀称却又富含变化韵律,如同火的结晶般熠熠生灿。
我亦步亦趋地紧随红裳,穿过禁苑重重,终至一座寝宫前,但见她朝殿内单膝跪地,恭谨俯首,“座主,你要找的人属下给你带来了,属下告退!”
目送绯影隐没在飘雪中,我茫然回身入殿,但见金碧辉煌的宫殿一片空荡,右侧珠帘重帷之后,却有一道修影长身伫立,宛如静夜中一缕幽魂。
他回首一笑,“我送你一样东西。”
我不明所以,但见他拿过书案上的蓝锦包袱,轻置在软榻矮几上,深红广袖一拂,包袱随之掀开,眼前一花,登时满殿金光大盛,耀目已极。
凝眸处金云缀玉,我不禁惊愕起身,“金、金缕玉衣?”
我小心翼翼拾起金缕玉衣,微微一抖,柔滑的长袍流水般倾泻开来,如同一匹天羽织成的光幕,在灿烂的灯光晕染下,流光溢彩,斑斓多姿。
“不久前我将它从皇陵中带出,它亦是巫女遗物,不仅刀枪不入,而且还封存着飞天的部分灵力,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它对你大有用处。”
恍然惊醒下,我即刻将玉衣双手递出,“我不要金缕玉衣,我只要舍利子!”
“别急,舍利子我自会给你,绝不食言。”他指着我手中的玉衣,一笑间宛如冰雪初融,令人目眩神迷,“我要先看你穿上它。”
悠悠语声,隐约带着不可违逆的命令,令我顿时纠结不休,素来清淡的我实不愿繁重累赘着身,但现下有求于人,不得已垂眸妥协。
他轻轻拍手,转眼衣香鬓影,一行宫女鱼贯而入,将我领入帷幔后,对镜妆台,七手八脚地为我换上玉衣,又着上精美金靴,腰束宽厚的金纹腰带,婀娜生姿,发间斜绾玉扇,耳缀金玉流苏,行走间叮当悦耳,清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