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口贩子慢慢地笑奢;一边笑一边吹着口哨。一个人这样慢慢笑着,就是说他正在接近某一个目标,一个人慢慢笑着,就是想要得到某一件东西。别的动物只会哭,只有人会笑。牲口贩子突然大笑起来。
见牲口贩子笑,兽医站长也跟着笑,莫名其妙才更像个知音。
牲口贩子问你笑什么?兽医站长说,我见你笑我就笑。牲口贩子说,我哭你也跟着哭?兽医站长说,你日了别人的女人被捉住了都不哭,如今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会哭?牲口贩子觉得同一个蠢东西讲话很费力,不理兽医站长。不理兽医站长的牲口贩子慢慢地笑,慢慢地笑着又打个哈哈。打完了哈哈就问兽医站长,你说现在吵得最凶的是什么?兽医站长说,是青蛙:牲门贩子说,青蛙急了也会咬人。兽医站长说,我从未见过青蛙咬人。牲门贩子说,那是别人从未想到青蛙急了会咬人:智蛙要是咬人比蛇更毒蛇咬人有药医,青蛙咬人无药医:人穷急了也咬人,穷人咬富人。穷人不怕咬,跳蚤咬他,恶狗咬他,穷人不怕。富人一被咬就要长疮化脓。兽医站长说,你就笑这个?牲口贩子说,我笑那几个人,做青娃咬人的样子,你说好笑不?
牲口贩子慢慢笑着,吹起了口哨。
牲口贩子拿手提电话喂喂,喂通了,你是老领导呀,我好想你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贪勤的人和贪懒的人都到了冬天。忙不忙,过一年。是个肥年。牛司令把牛羊养肥了。炊事员老王把猪养肥了。两个眼镜和水生把肥的牲畜卖了个肥壮的价钱。三川半的养畜人分了一次肥。
人没钱就不值钱,狗屎一样。人并不比狗屎贵多少。一个体重六十公斤的人,他的碳原子加上蛋白质加上水分,值个七八块美元。三川半人管美元叫美国人民币。银行的人多次纠正了这种说法,美元可以叫美金,不叫美国人民币。美国只有纳税人,没有人民。陈次包同银行的人辩了几回,美元叫美金,人民币就叫人民金,英国钱叫英金,越南钱叫越金?银行说话的是位女士,陈次包说什么越金英金,听起来很不雅,以为陈次包调戏她,性骚扰一类,问这个人是蠢呢还是坏?
冬天来了,雪上面加冰冻。麻雀泊在檐下,淮家的屋檐成了它们的家。
在外边的三川半人也正在往自家的屋檐下赶,到了自家的屋檐下才算是避风寒的地方。回来了?回来了。三川半人互相问候。过完冬天还出门?还要去。外边找得到钱吗?比在家种田好,种田亏本,一斤谷三毛钱。在三川半养畜牲也赚钱呢!养畜牲要本钱,养自己不要本钱,出门卖冤牲是卖,卖自已也是卖,有点钱挣就行。
能人大安没参加这样的对话,他每次上三川半都会讲许多在外边的见闻。虾子有犁弯大,不穿裤的女人在大街上乱窜。他死了,被火车撞死了,钵他撞了火车,没把火车拷坏,所以铁路上给他赔了四百块人民币,他没意见、这位不愿吃亏的能人没一点意见,他死了,连脑壳也碎了。铁路上赔的钱等于一头肥羊。
牲口贩子说铁路上很人道,给一个死人一头肥羊的价钱,三川半死了人连一只母鸡也不值。
水生和两个眼镜回到三川半,他们说做买卖比考大学容易多了,嗛钱比嗛学问学话容易多了。
他们把猪羊装上大卡车,请了司机往广州开。水生出远门,开心得很,唱猪呀羊呀送到哪里去?送给亲人呀八呀路―军!两个眼镜说,水生,你到广州探过路,那里是八路军还是鬼子?水生说,我们是八路军,他们是鬼子,生意做好了,他们也是八路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