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公主私逃出宫的事情，明面上没有人敢随意议论，背地里却都清清楚楚，所以箫姝被罚禁足长宁宫一个月，并不让人意外。然而，因为太后的寿宴将近，这所谓的禁足一月，实则当不得真。至于公主身边的宋护卫突然不见了，哪怕不知道人去了哪里，众人也明白这是挨了罚，大约罚得不轻。

若细细去打听，便知道在更早之前，公主闯祸，皇上便罚过这宋护卫，如今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怕是真的将皇上给惹怒，谁让皇上疼公主疼得厉害呢。舍不得罚公主，自然是拿她身边的人下手，也算是个杀鸡儆猴的意思。连宋护卫跟在公主身边那么久的人，都一样遭狠罚，其他服侍的人不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难道还想好过到哪里去么？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是在傍晚的时候突然下起来的。鹅毛大雪飘飘摇摇从天幕之上落下来，努力将天地都染至银白之色。

琳琅殿内暖哄哄的，沈蔚然什么都感觉不到，还是荔枝从外边回来，她才听说下雪了。抱着手炉懒懒的躺在美人榻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毯子，虽然想去瞧一瞧那雪景，但终于还是因为不想离开这已经被她捂得暖暖的地方，将那么个十分俗气的想法作罢。

“东西好好的送到了？”即便知道荔枝肯定办妥了，沈蔚然到底问了一句。

“是，德妃娘娘已经将东西收下了。”

沈蔚然勾了勾唇，换个姿势仍旧懒懒的躺在美人榻上，吩咐小李子继续给她读些有趣的话本故事听。

箫晟刚刚从承乾殿出来便见暗处走出来一个人，身上罩着深灰色的斗篷，可明显看得出来她身子纤细窈窕，是一名女子。她将斗篷摘下来，箫晟才看清这个人是宋漪澜，箫晟挑了眉头。

雪仍在下着，地面已经铺就了一层白色。宋漪澜站在箫晟面前，什么话都没有，“咚”的一声跪了下去，与箫晟磕头，哀泣道，“奴婢逾矩，但无论如何只求皇上放过奴婢的哥哥。”

箫晟顿时寒了脸，样子比这冬日里的寒气更加瘆人，便是说话的语气也让人觉得这话里凝了一层霜。“朕已经放过他一次了。”说罢便绕过了宋漪澜，径自上了软轿。宋漪澜跪着往前蹭了好几步，丝毫不顾自己膝盖下的冰渣和雪水，脸上满是着急和慌张的模样，不停的与箫晟说着为自己的哥哥求饶的话，可再没换来箫晟的一眼。

“走。”箫晟的一声令下，大力太监便稳稳的抬起软轿脚步稳健往琳琅殿的方向走去。

高福全看了眼已是痛哭流涕的宋漪澜，叹了口气道，“宋姑姑还是回去罢，宋护卫不会回来了。”连忙跟上软轿去。徐熹见他迟一步才追上来，甩了甩手中的拂尘，看似漫不经心却压低了声音说道，“高总管与宋姑姑说这样的话，皇上不会高兴的。”高福全对着徐熹摆出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可并没有反驳什么。

宋漪澜看着箫晟的软轿远去了，却跪在地上没有起来，雪水浸湿了膝盖，冷到让她身子止不住的打起哆嗦。哪怕她的哥哥再怎么有错，也不至于连职位都被革去，甚至到底去哪儿都打听不到。她知道如果等事成之后自己的哥哥不会只是现在这样，宋家需要复兴起来，靠的只能是她的哥哥，所以她才尽心尽力的对皇帝卖命。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宋漪澜愣愣的、失魂落魄的，在承乾殿前跪了许久……

箫晟下了软轿一眼就看见将自己几乎裹成了粽子等在殿外的沈蔚然，一扫先前的阴郁，大步走过去，没牵她的手只隔着衣服抓着她的手臂走到了殿内。宫人很快上了热水让箫晟梳洗顺便暖暖手，他自然没有让沈蔚然伺候。等到净过手，手也已经暖和了一些，箫晟才牵了沈蔚然的手要带她去用晚膳。

触碰之下，才发觉沈蔚然的手简直和冰块一样冷。箫晟蹙眉，立刻抓了她另外的一只手，一样的很冷，便连忙将她带到桌边坐下，已有温热的大掌包住了沈蔚然的两只手。“手这么冷，要出去怎么也不抱个手炉？”

“先前一直抱着的，才离了没一刻钟，手就变成这样了，臣妾也没有办法。”沈蔚然说着想抽出自己的手，却是徒劳。力气不如箫晟大，既然自己挣脱不开，被这么捂着又觉得舒服得很，她便这么受用了，却到底提醒一句，“皇上该用膳了。”

箫晟感觉到她的挣扎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沉声说道，“别乱动，朕再帮你捂暖点。”转而又问，“你傍晚的时候让大宫女给德妃送了什么东西过去？”

沈蔚然笑了起来，却只故意说，“看来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了皇上。”奉承得毫无诚意。箫晟立刻斜她一眼，“明目张胆的让自己的大宫女去德妃那里，朕可没看出来爱妃有特意掩饰的意思。”

“臣妾还以为臣妾掩饰得很好呢。”沈蔚然娇嗔道，顺势抽出了原本被箫晟握着的自己的手，旧话重提，“皇上该用膳了。”

箫晟心里觉得这几日见沈蔚然都似乎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今天也还是如此。只是他脸上终究仍是笑着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再捉回她的手，顺着她的意思去用晚膳。

宋漪澜回到自己的住处，让人备了热水沐浴收拾好自己，便回到永福宫去待命。往日太后早早睡下之后即便有事也须等到半夜，所以宋漪澜觉得自己离开这么一会儿让别的宫女暂且守着没有多大的关系。可刚刚走到永福宫，便有小太监悄声与她说，“宋姑姑，太后娘娘找您找了许久呢，你待会儿最好当心一些。”

太后披着衣服靠着软垫半坐在床榻上，宋漪澜走进去，竭力平复了语气，说，“太后娘娘怎么这个时辰便醒了？”太后皱着眉头看她，马上说了一句，“抬起头来，”又即刻道，“这么久，你是去哪儿了？”

宋漪澜顿了顿，才用更加平静的语气说道，“是奴婢失职了，请太后娘娘责罚。”

“你去求皇帝什么去了？”太后见宋漪澜这般模样，到底主动问出来，可还没等宋漪澜说话，便又继续说道，“皇帝说出的话，不说现在已经彻底执行下去了，便是没有又岂是你去跪一跪、求个情就更改的？你这样冲动的行为，置帝王威严于何处？且不说这个，你又置哀家于何处？”

太后拧了眉看着泫然欲泣的宋漪澜，叹口气道，“宋护卫想再回到公主身边是不可能了，宋护卫被皇上罚去哪儿了？”宋漪澜摇了摇头，以示自己并不清楚。

“哀家明日让去查查看。”太后说完便摆了摆手，“你回去休息吧，自从崔霓裳离开以后只剩下你，你也确实够累的。明儿个你便好好的休息一天，顺便等等消息，不必特地早早过来服侍哀家了。有什么消息的话，哀家会让人去传你过来。”

宋漪澜一时间可谓是大惊大喜，战战兢兢却动作迅速的跪下朝太后磕头谢恩。太后再次说让她退下之后，宋漪澜才真的退下了。

夜深人静，明明是好眠之时，箫晟却罕见的压根儿就睡不着。他该怎么形容才好，总之，他总觉得沈蔚然最近对他多了疏离的感觉，重新回到了两人最开始没有多接触过的时候给他的那种感觉，而这样的感觉一点都不妙，非常非常的不妙。于是他成功的睡不着了。

箫晟睁眼看看身旁似乎已经睡着了的人，半个脑袋都窝在了被子里面，忍不住伸手将她的下半张脸从被子里面挖了出来。

被子外面到底不比被子里面暖和，沈蔚然虽然睡熟了，可是一碰到有些凉的被面立刻又往被子里边窝去。箫晟看她这样，再次忍不住伸手将她整个人都挖过来自己身边，好好的抱住，睡着的那个人没有挣扎。将她抱在了怀中，箫晟才终于感觉到了一点满足。

却也是沈蔚然的这么一个举动，让箫晟隐约知晓她近日的不对劲是出于什么。低头看看怀里真有些没心没肺的人，恨不得咬一口，张嘴碰到了唇瓣，又转瞬变成轻吻。贴着她的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叹气却不是因为沈蔚然对他突然的疏离，而是她的潜意识里其实并没有抗拒他，可她的理智，却让她做出那样的判断。他能够明白她的心情，所以不会怪她，只是，多少觉得可气而可恨。如果不是这帝王的身份，便不至于会到如此地步，可没有了这个身份做牵引，也许他就永远都碰不上她了。命运是如此的微妙又让人无可奈何。

温软的身子让箫晟成功被困意袭倒，没多久就睡着了。

沈蔚然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箫晟抱在怀中，当下看着还在睡的箫晟愣了愣。她很快回过神，还没叹一口气，便听见箫晟的声音，说，“你打鼾、还磨牙，睡到半夜的时候甚至凑过来说要朕抱抱。”箫晟说完才睁开眼睛，一下便看见沈蔚然呆住了的样子，当下心情愉悦，扬起了嘴角。

“皇上一大早的便这么吓唬臣妾。”

沈蔚然看到箫晟的反应，自然明白过来他不是在说真的，心底莫名觉得轻松。然而她的话刚刚说完，箫晟便分外讨打的说，“吓唬？如果不是你主动来要朕抱，你现在能在朕的怀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