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大哥和炮灰甲乙丙给雪芙琳做了一副水晶棺。矮人族秘法提炼的纯水晶，阳光透过棺盖清晰地投在公主的脸上，那缕微笑依旧保持着，绝美仿佛陷入梦境，也仿佛一个梦境。
我找来了那个苹果，埋在了离家不远的空地里。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还是做了。也许是为了保存下什么，但凡我试图保存的东西，最后往往都留不住。
杜莱尔抱着那个心形玩偶坐在水晶棺前。自从雪芙琳出事已经近一年，好多天我就这么看到他这样坐着，一坐就是一下午。最开始相遇的时候雪芙琳非常喜欢那个心形玩偶，总和杜莱尔抢。后来雪芙琳长大了，也就不再和杜莱尔抢了。当时杜莱尔如蒙大赫简直要感谢上苍了。
但现在，他大概也在怀念当初两个人争抢一个玩偶的时光吧。
青石板路上传来马蹄的铛铛声，由远及近，由急趋缓。我抬起头，下午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一匹高大的白马，一袭雪亮的白衫。
白衣人翻身下马，白衫上华贵的装饰不凡地让人嫉妒。然后我看清了他的脸。我愕然了。
杜莱尔。
一个加高了五十厘米，穿着华贵的杜莱尔。
两个杜莱尔对视。白衣的那个笑了：“看来我赢了。”
矮人杜莱尔看了看水晶棺中沉睡的公主殿下：“是啊你赢了。没有人能真正满足于这样的平凡，何况是这样美丽的女人。我输了。”
杜莱尔的身体缓缓淡去，化作了光点，最后消失了。这世界上再一次只剩下一个杜莱尔了。
然而我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实。白衣杜莱尔走到了雪芙琳的水晶棺前，打开了棺盖，轻轻扶起躺在棺底的雪芙琳。时隔近一年她的身体还是这么柔软。杜莱尔轻轻一吻，贴上了她的嘴唇。
啊啊啊啊他亲了公主！！！！
我正要冲上前去海扁这个家伙，只见雪芙琳的身体一颤，开始剧烈地咳嗽，然后噗的一声，咳出了一块苹果。
啊啊啊啊公主醒了！！！！！
我呆住了。杜莱尔把公主拥在怀里，用我听过最温柔的声音说道：“跟我走好不好。”
雪芙琳懵懵懂懂的嗯了一声。杜莱尔抱起了她，像一位真正的王子抱起一位公主那样。他站了起来，转过身，走向他的白马——
我的视网膜大概被眼前的一幕凿伤了。我眼睁睁的看着杜莱尔把雪芙琳抱上了白马，沿着小路走远了，却没有力气阻止，也没有勇气阻止。
因为……因为她“嗯”了啊……
我转过身，真看到呆立在门口的鲁门。大概是他端在手里的一盆覆盆子掉到了地上，滚得到处都是。然而刚才我竟没有听见东西跌落的声音。
良久，鲁门开口了：“盗墓啊……”
“什么？”
“盗墓啊……他把水晶棺里最重要的东西，偷走了……”
我断定这家伙是疯了。我绕开他，走向了我的床前。
床上有一块布片，是当初第一次见到雪芙琳时她穿的那身衣服的左袖口。那里绣着她的名字：雪芙琳·斯诺怀特。XueforliSonwwhite。
我忽然想起矮人杜莱尔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我也感觉我输了。
一败涂地。
09
后来我一直想象着，如果我们的故事就在那里终结了，说不定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公主爱上王子，小矮人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或者说小矮人爱上松鼠精灵，听起来都天经地义。
然而他来了。那个黑衣人。
鲁门大概是真的疯了。黑衣人来的那天他在屋顶上大声吟唱着：“坚持社会主义公有制是建立社会主义道德模范价值观的体现……盗墓是不对的……”
西西把他拉了下来，充满歉意的看了我们一眼，把鲁门拉走了。临走时鲁门还高喊着：“打倒资本主义盗墓贼！把公主上交给国家！！莱昂看你的！！！”
其实西西真的是个好姑娘。公主走后她就嫁到了我们家，负责照看间或犯抽的鲁门，也顺便负责了以前是雪芙琳洗的那部分衣服。我目送着他们远去，直到黑衣人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你来干什么？”我真的没想到这个黑衣人会再次出现。我到现在还是没有确定这家伙是不是王后派来的。
黑衣人摆摆手，示意我跟他来。
于是我们最终来到了埋藏那块烂苹果的空地。黑衣人指着哪里长出的一块不伦不类的植物说道：“是不是那个？”
我这才发现原来当初被我埋掉的那块苹果发芽了，还长出半米高的一棵小树。
“还有人的渴望没有被满足，所以它不甘心就这样被埋掉啊。”黑衣人说道，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他是在说我么？
“……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可以帮助你达成你的愿望啊，我亲爱的矮人。”不知道这家伙在神神叨叨些什么。他拿出一张羊皮纸，递到我手里。
我看了一眼，上面居然写着：“匑潴轐匯毐樉咲凒魜。”
什么鬼玩意……
我果断认为这家伙乱码了。奇怪这几天怎么遇见这么多疯子。难道因为我自己已经疯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然而他说：“你看不懂的，这是咒语。你只要每天都在这树底下照样画一遍，几天之后你要的东西就会出现了。”
好吧……
黑衣人说完转身就走。我看着羊皮纸上的一排天书不知所措。慌乱中我抬起头来冲他的背影喊道：“你到底是谁？是王后派来的吗？”
那家伙没转身骚包的冲身后挥了挥手：“别管我是谁！我只是个路过此地心怀正义的巫师而已！！”
谁关心你是谁……我只是想问问这咒语到底怎么念啊……传言中巫师的咒语不都是念出来的吗……
但是总归……又有了希望吧。我看着那一排天书，不自觉地又笑了出来。
忽然感觉，自己的命运跳出了一个规划呢。
10
我等了十二天。这十二天碧儿居然没有来找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心里的滋味，有点儿不是滋味。
我没在开玩笑。就算不是你爱的，当终究要失去的时候，也总会感觉到难受吧。更何况我其实是喜欢碧儿的。只是那些时候没有学会珍惜。
第十二天。我把那一行貌似是乱了码的咒语画在果树的根部，那个黑衣人回来了。
“时间到了。”那家伙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起来像个傻瓜。
“树要开花，花要结果，龙要出山，骑士要醒来了。”
他轻抚着树干说道。我亲眼看着一朵粉白的小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了出来，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谢，一个一半绿一半红的苹果，就这样从这棵还不到半米高的树上结了出来。
那个傻瓜摘下苹果，向我的方向递了过来：“不用我告诉你该怎么做吧。”
好吧。我确实知道。但就这么咬下去？不用个仪式什么的？太唐突了吧？！
我忽然发觉自己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我接过苹果，看准红色的一面，一口咬了下去。
痛！痛！那样一种痛，像一只泥鳅在你的骨髓中穿行，沿途留下剧烈腐蚀的酸液。骨头融化了，冒出气泡带着难闻的恶臭；血液凝固了，却仿佛万条梭鱼几乎要炸裂你的血管。我像是被那种剧痛钉在地上，连四肢麻木都成了一种渴求，那种剧痛会在将你痛到昏迷的同时将你痛醒。我试图咬紧牙关，但无奈的发现所有的牙齿都已经被我咬碎，碎屑绞碎了舌头，和着血肉糊在口腔里阻塞到不能呼吸。
终于，天亮了。
我被杀死了。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是另外一个人。矮人莱昂纳斯，从此不复存在了。
我试图掌控现在的这具身体。刚开始的时候很难保持平衡，不知是因为不适应还是刚刚经历过那样的剧痛所以神经麻木。我看到那个黑衣人向我走了过来，一脸虔诚。这个傻瓜。
奇怪的是他变矮了。过了几秒钟我才意识到周围的一切都变矮了。看来是我变高了。
黑衣人的怀里抱着一套奇怪的衣服，看起来是黑色的奇怪金属做的。这家伙帮我穿上这劳什子，说道：“穿上这套盔甲，你就是真正的骑士了。”
“我为什么要做骑士？”
“因为只有骑士，才能跟王子争夺公主啊！”那个傻瓜说道，像个看童话长大的弱智儿童。
“杜莱尔也是这么变成人类的吗？”我环顾四周，体验这身高骤增五十公分的奇异感觉，就好像身边忽然有一群跟老鼠一样大的猫招摇过市，荒诞却真实。
“他可不是，他本身就是人类中的王子，厌倦皇宫里繁琐的生活所以央求巫师把他变成了小矮人，混入你们之中。但有些事情，真的是你们这种平凡所触及不到的。”智障儿童忽然严肃起来，跟杜莱尔似的说些无聊的大道理，“所以他又变回了王子，去和你的雪芙琳公主过幸福快乐的生活了。”
“毛蛋啊？公主嫁给王子难道不是近亲繁殖？”
“国家很多的好吗……他俩又不是一个国家的……”
沉默。忽然……那么不希望雪芙琳嫁给王子呢。
“所以你要去把公主抢回来啊！”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黑衣人大声说道。与此同时，一匹毛色如锦缎般黑亮的黑马从丛林中冲出，前蹄扬天，发出一声胜利的长鸣，在傍晚的微光中健壮犹如油画。
黑衣人的笑声，黑马的嘶鸣声，响彻了那片空地。我上前轻轻抚摸着马的鬃毛，像一位真正的骑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