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杏花雨》
第081章
作者：张汉九
小思芸牵着大海妈的手，一蹦一跳地走在人行道上。猩红色的裙摆左摇右晃，两根羊角小辫在空中飘忽飞扬，“刘婶，俺学校里可好玩了。”
“是吗？哪些东西最好玩，快给刘婶说说，也让刘婶高兴高兴。”大海妈笑容满面，慈祥得就像一位母亲。
“有好多好多的玩具，还有高高的滑梯，还有……”
大海妈一生中只生养大海一个孩子，她做梦都想要一个女儿。人人都说女儿是妈的贴心小棉袄，做了母亲的女人，如果光有儿子没有女儿，其心情是灰色暗淡的。当然，这绝不是说儿子长大以后不知道疼爱自己的母亲，而是说没有女儿的母亲，会因为无法倾诉内心而容易感到寂寞。可是大海爸死得太早……
“对不起，刘婶。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吗？”小思芸忽然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大海妈，一脸懊恼加后悔的表情，“我姐姐说了，要是我不听话，犯了错误，惹您不高兴，她就会把我送回农村老家。刘婶，我听您的话，保证不惹您生气，别把我送回去，求您了。”
“不会的。思芸是一个好孩子，刘婶很喜欢。”
“刘婶，哪天我带你去学校玩，好吗？”小思芸脸上恢复了欢快的表情。
“思芸真乖，刘婶答应你。”
大海爸去世以后，她几乎忘掉了“玩”这个字，甚至忘掉了“玩”是什么滋味。她既要做妈，又要当爸，独立撑起一个家，她感到自己的压力确实很大。生活在功利的时代，想挺起脊梁做人，口袋里就必须有大把的钞票，否则就得夹起尾巴。每每看到儿子受人欺负，大海妈都是强行咽下满腔的苦水，为了儿子也是为了这个残缺不全的家，她不得不牺牲所有“玩”的时间，去做那些她自认为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功利性世界，人们的思想已被“功利”两字扭曲成畸形怪状。无爹可拼的世俗人群，唯一可以走通的道路便是拼子女，这种心态已经感染了现实生活中谋求生存的每一个人。狼爸虎妈的出现便是佐证。但是，大海妈认为自己无须刻意去做“虎妈”，因为她的儿子非常省心，其优秀的学业成绩已经为她的生活镶了一圈灿烂的金边。
为了儿子劳苦受累，再苦再累她也感觉不出来。大海妈的生活已经被那些“有意义”的事情填得满满当当，她没有功夫和兴致去做任何“无意义”或“无价值”的事情。如果不是儿子强烈要求，她怎么舍得抽出半个工作日带领儿子去下河捉螃蟹“玩”呢？大海妈对“玩”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孩子带领家长出去“玩”，而不是家长带领孩子出去“玩”，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家长谁乐意做下河捉螃蟹这种无聊的事情？
大海妈非常清楚地记得，儿子曾经带她去河边“玩”的那一次。那是一个周末，儿子吵着闹着要她带他下河捉螃蟹，说是学校里的同学都在玩。她没有办法，便带着儿子下苞河捉螃蟹“玩”。那时候，她觉得“玩”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因为自己永远都有做不完的事情，根本抽不出“玩”的时间。可是现在不同了，儿子出息了，代她支撑起这个残缺不全的家，她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想到这句话，大海妈就心酸难过。她觉得自己亏欠儿子的太多了，本来该父母做的事情，却由未成年的儿子代替，她感到自己这个母亲做得非常不称职。儿子为了谋生存而东奔西走，为了搞好学习而夜以继日，小小的年级就丧失了“玩”的权利，整天忙得不亦乐乎，这对儿子来讲不公平。所以，她不想给儿子增添任何麻烦，不想给儿子以任何负面影响。她这一辈子是无法找回那个非功利性的可以敞开心扉“玩”的世界了，但是她希望儿子能够过得快乐。大海妈想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刘婶，我姐可喜欢大海哥了，这是我姐的秘密。”
“小鬼头，既然是你姐的秘密？你是怎样知道的？”
“我姐每天夜里都哭，哭得可伤心了。”
“你姐，每天夜里，都哭？”大海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好端端的，她哭什么呀？”
小思芸看一眼大海妈，一副悲伤的样子，“都怪那个死胖子！我姐不喜欢他，他明明知道我姐喜欢大海哥，还要和我姐在一起，脸皮厚！不知道孬！”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家的时候，我和姐姐睡在一起。晚饭后，我姐陪我爸说会儿话，然后就去睡觉。我姐睡觉很不老实，不停地翻身，翻着翻着就累哭了。有时候哭到半夜才能睡着，睡着后还说梦话，我都听见好几回了。每次做梦，我姐都说：大海，大海，我爱你。”
“原来是这样，待会儿我给你大海哥说说。”
“刘婶！您千万别对大海哥说是我说的，求求您了。”
“为什么呀？”
“我怕惹我姐生气。她一生气就要送我回去，我一个人在家，好害怕。”
“不会的，刘婶最疼爱思芸了。”
大海妈牵着小思芸，边说边走，不知不觉来到“大海百货”门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