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看到沙发旁边一只碎掉的白色骨瓷咖啡杯，浓香四溢的咖啡在地上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向四周蔓延着，渐渐没了热气，看起来就像是一滩难以下咽的中药似的让我不禁皱紧眉头。
“既然已经动手了，那就把这里也一并收拾了吧。”厉夫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声音里似乎还有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
是啊，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看着别人匍匐在自己脚下，换做是谁，心里应该都会油然而生一种膨胀的优越感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一旁拿过垃圾桶，接过小梅递过来的清理工具，走过去跪在沙发边开始收拾，而厉夫人就这样站在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做人，最悲哀的事情就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我的儿子我当然了解，你以为你还能在这个家里待多久？还躲着不见我，你以为你躲得过吗？”厉夫人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嘲讽，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一股强烈的情绪在我的胸口涌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我的胸膛。
我极力忍着不让自己站起来冲撞她，事实上，她说得对，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认清自己的位置，记得自己是谁。”
我心里不禁蔓延开一丝苦涩的笑容，更多的，是自嘲。是啊，夏末，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厉卓霆手上一颗用过即弃的小小的棋子罢了，如果说当初刚刚来的那段时间我还有一丝一毫的奢望的话，那现在，我算是彻底清醒了。
“你在干什么？”正在我收拾碎片的时候，身后倏尔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我心里一惊，于是在分心的时候，锋利的碎片瞬间刺破了手掌的皮肤，嫣红的血液从手心里渗出来，滴落下来，融进地上黑色的咖啡里。
我赶忙起身转过头，看到厉卓霆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
“没什么，只是咖啡杯摔碎了我在收拾。”我把手背到身后。
他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然后伸手把我拉到身后，又看了看一脸不悦得站在一旁的厉夫人，说：“不是有女佣吗？”
“她是我的助理，难道我连这点让她做事情的权利都没有吗？”厉夫人紧绷着一张脸，咄咄逼人地看着厉卓霆。
厉卓霆没有立即接话，转过头来看着我，说：“把手伸出来。”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照他说的做，如果我真的这样做的话，倒显得我在厉卓霆面前矫揉造作搬弄是非了。
谁知他竟然不由分说地扯过我的手，然后看着我手心那道还在不断向外渗血的伤口，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转过头看着厉夫人，说：“从明天开始，夏末还照常跟我去厉氏上班，至于母亲您如果需要一个助理的话，我会让凯西去安排的。”
说完之后，没等厉夫人再说什么，他便拉着我的手腕朝楼上走去。
“你……”厉夫人仿佛气急了一般，在我们身后斥责，但是拉着我的手走在我前面的那个男人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走进房间之后，他把我按在床上，然后转身走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医药箱。他脸上的肌肉始终僵着，漆黑的双眸仿佛还散发着阵阵寒意，一言不发地扯过我的手开始替我上药。
原本刚刚并没有觉得痛，可是当他用酒精消毒给伤口的时候，一股钻心的疼痛却让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抬起眼，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骂了一句：“蠢女人，这么容易受伤，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的？”
我咬了咬嘴唇，轻声说：“刚刚……谢谢你……其实我可以做那些事的……毕竟，我就这样待在你家里也不算是什么事儿……”
“可以，今天开始就每天跟在我身边。”他一边替我包扎，一边淡淡地说。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不解地“啊”了一声。
他抬起头，视线淡淡地扫过我的脸，说：“秘书不就是要跟在老板身边，寸步不离吗？这点从你进厉氏的第一天就该明白。”
我颔首，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是心里又生出了另外的担心。之前，这个角色分明就是凯西在扮演的……
包扎完之后，他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头微微向后仰，还伸手揉了揉眉心，一副疲惫的样子。
“厉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现在想来，尽管这个男人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可是每当我陷入困境的时候，出现在身边的，好像一直都是他。
倏尔，他睁开眼睛，黑色的眸子定定地打量着我，然后站起身来，说：“没事，你准备好，明天跟我一起去公司。”说完，便双手插在口袋里，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他离开的时候，表情犹如笼罩着一层白色的雾气，让人捉摸不透。
第二天到了公司，我才更加吃惊地发现，厉卓霆干脆把我的办公室挪到了他办公室里一个小小的透明隔间，我们之间仅隔着一扇落地窗，更多的时候，就像是并肩坐在一起一样。
我只要探着脖子，就可以完全看到听到厉卓霆的动静，而我对他而言，也是如此，根本没有一丁点隐私可言。
在我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收拾东西的时候，凯西走到我身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嘴角的笑意显得有些牵强。
她戴着深棕色的美瞳，但是眼神看起来可一点也不柔和，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说：“夏末，你倒是有些手段，很好。”她说完，还朝我点点头。
我看到另外一个助理面色苍白地站在一边，看着我的眼神里还有几分同情，可是我们平时好像并没有几句话的交集。
凯西走后，她朝我走过来，蹲下身子捡起一个我不小心掉落的夹子，递给我，又叹了口气，说：“恭喜。”
“恭喜什么？”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而后又无奈地摇摇头。
“能搬到厉总办公室里，和他朝夕相处，不就是我们这些助理秘书的终极目标吗？”
我笑了笑，说：“可大家终究不都是一样的吗，我宁愿不要这样的机会。”
她看了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很好奇她这样的表情，但是也没有继续追问。
过了会儿，她有点同情地压低声音，说：“这也是凯西一直想要的，你怎么斗得过她呢？你知道吗，曾经她为了讨好厉卓霆，知道他有洁癖，就在厉卓霆办公室的地毯上撒了一整地的瓜子壳，然后又当着厉卓霆的面捡了一整夜，你来之前，她一直都是厉卓霆的亲信。”
我虽然极力告诉自己，这些办公室八卦听听就好了，但是依然不自觉地一瞬间抓紧了裙角。
她轻轻叹了一声气，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离开的是时候，对我说：“我叫丝丝，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如果没主意，来找我。”说完，朝我眨了眨眼，一副诚意满满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凯西又像是一朵云一样飘了回来，黑色的连衣裙，精致的妆容，无论什么时候看她，永远都是从内到外整个人一丝不苟的样子。
她看了看我，匆忙地勾了勾嘴角，说：“虽然你成功地越过我搬进了厉总的办公室，但是有些东西，我认为我还是有责任要教会你的。”
她上下打量了几眼我身上的蓝色衬衫裙，说：“作为厉总的秘书，经常要陪他出席各种场合，你所需要的唯一的气质就是严肃、理智和一点点的冷酷。而黑色的套装或者是连衣裙，恰好具有可以为你增添气场的作用。当这样的你出现在对方面前的时候，他会本能地觉得你不好惹而认真对待你，相反，如果你穿得粉粉嫩嫩，或者是像今天这么淑女，别人绝对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
她顿了顿，说：“我并不是歧视你的穿着，但是还是建议你如果在工作，就尽量穿得稳重些，黑色并不只意味着显老，你看厉总，他一年四季几乎都是黑色的西装，可是谁能否认那些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都不能跟他比呢？”
我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其实并没有丝丝说的那么坏，因为她并没有因为我占据了她一直以来想要的位置就对我视而不见横眉冷对。
搬到厉卓霆的办公室不久之后，厉卓霆朝我招了招手，眼神示意我过去。
我站起身来，有些不安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裙，然后走过去，他抬手示意我坐下。
“不用了，我站着就好。”我有些受宠若惊地赶忙冲他摆摆手。
他不再理会我，只是接通了内线电话，并且丝毫没有回避地按下了免提，没过多久，那边响起一个非常甜美的女声，好像几乎所有的大公司前台都是如此，声音甜美动听，总是不觉让人心头一动。
“厉总您好，半小时之前华强地产的秘书打电话过来，因为没有登记预约，所以我没有为您接通，对方说顾董请您有空务必联系他。”
“有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厉卓霆的眉头微微拧起来，转过头看向窗外，表情带着一丝不耐烦。
“没有。”电话里那个女声犹豫了一下，说：“她直说顾董有要紧的事情，还说您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亲自去一趟是最好的。”
厉卓霆冷笑了一声，说：“顾董还拿我当曾经的厉卓霆吗？架子倒是不小。”说完，一把不悦地按掉了电话，垂下眼帘沉默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