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找到努力的方向,比什么都开心。
拿着五百两赏赠的白银,冷知秋在下石阶前,悄悄问送她的慕容瑄:“慕容世兄,办个书院要多少银子?”
慕容瑄不知她问这个问题的意图,便随口回答:“总不会少于千两,只多不少。”
“要这么多……”冷知秋雀跃的心稍微凉了一下。
还未走远,文庙台上,又发生了状况。
几个书院的弟子问那录写的书记:“刚才项夫人口占的三十六首诗可写下了?快拿来我等细细观赏。”
书记一拍额头,懊恼得跳脚:“哎哟!一个字也没写下来!”
“啊?!”众人一片失望。
慕容瑄屁股刚坐定在太师椅上,见状,有些不顾形象的急忙跳起来,追向冷知秋。
“项夫人留步——!”
冷知秋和小葵回转身时,已经是回家的方向。
“项夫人。”慕容瑄气喘吁吁。“刚才那三十六首状元诗,能不能请你再默写下来?某愿再出五百两白银。”
冷知秋和小葵面面相觑,又惊又喜。
“自然可以,明日写好了便送去府上。”
这一天回到家里,冷知秋忍不住滚到床上疯开心了一把,这大约是她活了十六个年头,最肆无忌惮的一次开怀狂喜。
一千两银子,让她高兴。
开设书院的梦想,更让她高兴。
“夫君,夫君,我觉得曙光就在眼前,我快做到了。”她抱着被子傻傻的笑不停。
吃过晚饭,冷景易刚要去书房,冷知秋便拦住他。
“爹,今儿晚上,书房归知秋。知秋有一份大事业要做。”
她咯叽咯叽边笑边将白天的事说给父亲听。
“这三十六首诗,我要好好写,写到自己满意为止,不能对不起那一千两银子。”
谁知,冷景易听了她的话,脸色变得发黑,怒道:“谁准你一个女子如此在外抛头露面?你竟趁着为父在外公务,就如此不检点……”
冷知秋等父亲训斥完了,才笑吟吟道:“上回苏州花王大赛,满苏州城的人都差不多已经认得女儿,这回再出面一次,又有何损失?我自问俯仰天地,无愧于心,爹爹若是知道女儿的脾性,就不该担心。”
她这会儿心情好,绝对不会被父亲的怒气影响。
冷景易一时哑口无言。
可当冷知秋执笔默写白天的三十六首诗时,才发现问题又来了——竹纸用光了。
她忙让小葵去买,小葵跑了一圈集市纸坊,都已经关门,冷知秋想起冷兔屯了一批竹纸,便让小葵去西城项家找冷兔买。
冷兔却拿起乔来,想着冷知秋傲气,不肯出钱屯竹纸赚轻松的钱,这回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他冷兔才是真正聪明的人。
“要竹纸,可以,要么俺小兔白送给她,一文钱不要;要么,便全买了去,九两银子,不多不少。我知道她外公家给她娘只留了九两银子。”
这九两银子的意义是特殊的,冷兔心知肚明。从某种角度来说,那九两银子是冷刘氏给冷知秋的唯一一份遗产,也是冷知秋接手扛下生活的勇气来源。冷兔希望借此点醒冷知秋,所谓原则,在现实残酷生活面前,就是浮云!
冷知秋听了小葵的转述,也没说什么,便将那包九两银子交给小葵。
她和冷兔,曾是创业伙伴,现在的分歧,是长久积累的处事风格矛盾使然。
一千两白银,对于冷知秋是什么概念?
是她十年磨一剑,一朝诗书行天下,赚取的人生第一桶金;是她执掌一个家的生计,拿到手的第一笔巨额财富。
她可以藉此摆脱油盐酱醋的烦恼,从容面对即将赐造一府学政官邸的考验。
冷家在父亲一代繁华过,但也被抄家抄得一文不名,害得母亲久病体弱、一推之下就送了命,也害得冷知秋成为家境贫困的牺牲品,稀里糊涂嫁进项家。
经过大半年的悲欢起伏,一桩婚姻总算走向明朗,项家在发生变化,冷家也该有些变化进步。
冷知秋觉得自己仿佛吃了鸡血,浑身都是斗志。她要对得起这一千两银子。
写了几乎一个通宵,每首诗每个字都是她的倾力之作,呕心沥血,写废的纸就用去了好几斤。
次日,冷知秋雇轿亲自送到慕容府。
她不进门,以免招惹慕容瑄那些姬妾误会,便在慕容家奢华阔气的大门外,郑重将稿纸装在锦盒里交给慕容瑄。
“慕容世兄富而有道,热心公益,知秋受您的一千两厚赠,心里又是欢喜,又是不安。”
“正所谓有钱难买‘我乐意’。金钱之物,于在下而言,已经不过是个数目。此生往后,除了继续添加这个数目,瑄只想凭能力做一些让自己高兴、也让大家高兴的事。更何况,项夫人的大作,当得起一千两白银,不仅当得起,往后,只怕即便有钱,也未必能买到项夫人一个字。”
“不敢当。”冷知秋脸上飞红。如果真心喜爱文字书法,对方品性也让她愿意结交,要她赠送几首诗几个字,怎么会不肯?
如果说慕容瑄的话有什么深意,她心想,也就是怕以后项宝贵在身边,那厮醋劲儿大,见不得她对别人好,没事想歪了,耍点脾气,倒是有可能。
慕容瑄道:“慕容家与项家是多年交往的朋友,近来鄙人家中那些没见识的妇道,与项家有些疏远,希望有机会能邀项世伯、伯母还有宝贵和项夫人您,一起来我慕容家坐坐。”
“我夫君在外,一时没有音讯,若他回来,知秋一定转告慕容世兄的美意。”
慕容瑄听得心里一动,看看冷知秋,又看看远处高耸在西城门附近的贞节牌坊,勾起嘴角笑了笑。
又说了几句,冷知秋便告辞。
再一日,便到了中秋月圆。
院中,木芙蓉到了贵妃醉酒的浓艳,一株桂花,东一枝西一枝,冒出杏黄的花苞。突然明月一轮升起,千门万户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