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梓健到天台抽烟,美丽的夕阳映射在高楼大厦的缝隙间,使人联想起马戏团里在杂技演员手中翻滚的火球,火球由一个铁碗滚到另一个铁碗,发出令人窒息的呼啸声,最终猛然沉入一洼死水之中,舞台恢复一片漆黑。
梓健的心情平静些了,刚才电话交流的还算成功,碰上这种情况除了对客户坦诚外别无他法,当然要坦诚的是技术失误而非判断失误,绝不能说自己眼光有问题,好在这位退休老教师也是老客户,对自己还有着份信任。可钱却是真金白银的赔了,股市固然风险不小,可因人为失误而造成的额外风险就不得不赔偿,最终老人接受了梓健提出的“这支票打了几次跌停就赔多少”的建议。这样的话,两三万的赔偿也是少不了的。
他又抽了根烟,这么沉思间夕阳已陷入地平线之下——去照耀那头的另一片大地了。
楼下花园的街灯亮起,来来往往的人群穿过这座花园走向公交车站或地铁站,更远处的四车道马路列起了车阵,隐隐还能听见低沉的不耐烦喇叭声。
梓健忽然想起了庐小喻。
印象中他好像第一次对个女人发这么大火,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对女人大吼大叫,或许是自己的温柔已不在了。更有可能,是爱不在了。
这样一想他感到有些凄凉,好像世界上所以人类都化为机器人,唯有自己不幸的仍然是人类。
身后传来脚步声,声音节奏很快不像楼管阿姨。不久后一个人影登上天台,但由于有巨大的中央空调机箱的阻隔,只能看见机箱缝隙中一闪而过的鞋子,那是双女鞋。
梓健好奇的往旁边走了两步,只见庐小喻转过身往天台另一侧走去。她坐在一根涂着红漆的水管上,手捧着杯自己泡的即溶咖啡。
庐小喻坐在那儿并没发现天台还有别人,她看起来悠闲轻松,就像刚结束一天辛勤的工作准备小小犒赏一下自己的那种状态。
梓健在一边看着她,一阵风吹过庐小喻的动感波波头随风起舞。她吸口咖啡,又大叹口气。
“白痴混蛋二百五神经病,有什么了不起嘛。自己不说清楚还要怪我,我哪知道金星、金鑫有什么区别啊,又不是红毛猩猩和银背猩猩。什么都不肯教我把我晾在一边倒算了,有问题还要怪我,怪你自己吧。”
“白痴混蛋二百五神经病。”小喻又喝口咖啡似乎很痛快,“祝你回家掉沟里,开车不戴头盔被罚钱,路上碰到野狗咬残你的腿……等下,这样会不会恶毒了点?算了算了。”
“唉!”她又叹息,“不去想他了。”
“忘记了忘记了忘记了,噢!忘记咯!真的全忘记啦!”
梓健听着这女人坐在那里自言自语,虽然是在骂自己可却觉得很有趣,好像自我催眠一般来回忘了好几遍,若不是天色渐暗她在念的时候脸上应该会绽出天真的笑容。
梓健也跟着小叹一声,心中隐隐感到内疚。他掐了烟轻轻走下天台。墙的那一侧似乎仍传来庐小喻“忘记了”的奇怪咒语。
“忘记了忘记了忘记了,噢!全忘记咯!”
注意到时邝梓健已然泣不成声了,虽然他的哭声在安眠剂世界中的庐小喻和梓健听不到,可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这段咒语刺激到了他心中最脆弱的灵魂,仿佛一箭正中红心,深深扎入皮肉。
如果真能什么都忘记就好了,如果这颗心能永远都那么纯净就好了。
邝梓健落着泪,坐到庐小喻身边的红色水管上。小喻眺望着远方华灯初上的城市,双眸中映现出美丽的霓虹。
“小喻……能再见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