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个要感谢的,是我的好老师,您对我是如此地宽容和热情,现在我为之高兴和引以为自豪的每一种新的知识,都是您辛劳的结果。我感谢你,德罗西,我尊敬的同学,多少次,都是你用及时的、热情的解释,让我明白了一些困难的问题,并克服了考试中的障碍;还有你,斯塔尔迪,善良而坚强,你向我展示出靠着一种钢铁般的意志就可以做到一切的形象;还有你,善良而慷慨的加罗内,你让所有认识你的人都变得大度和友好;还有你们,普雷科西和科雷蒂,你们总是为我树立了在苦难中要勇敢,在做事时要从容的榜样。我对你们说谢谢,我对其他所有人说谢谢。
但在所有人之上,我感谢您——我的父亲,感谢您,我的第一位老师,我的第一个朋友。给过我许多善意的忠告,教给我许多东西;在您为我工作的时候,您总是向我隐瞒你的忧愁,想方设法地让我感到学习的容易和生活的美好。还有您——我温柔的母亲,我所热爱和祈福的守护天使,您分享了我所有的快乐,也分担了我所有的痛苦,您与我一起学习和劳累,跟我一同哭泣,同时用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前额,用另一只手向我指出天国之路。我要跪在你们的面前,就像我孩童时,我感谢你们,以你们在充满牺牲和关爱的十二年当中在我的灵魂中所倾注的全部柔情来感谢你们。
轮船失事
(每月故事)
许多年之前,十二月份的一天上午,一艘巨大的蒸汽客船,载着二百多名——其中七十名为船员,从利物浦起航了。船长以及几乎全部水手都是英国人。在乘客之中有一些意大利人,他们分别是三位女士,一位神甫和一支乐队的成员等。船只开往马尔他岛。天气十分阴暗。
在船头的三等舱游客之中,有一名十二岁左右的意大利男孩子,与他的年龄相比,他个子小了些,但很健壮,他长着一张西西里人勇敢而严肃的漂亮脸蛋。他独自一人靠近前桅杆,坐在一堆缆绳上,提着一只破旧不堪的手提箱,箱子里装着他的物件,他的一只手放在箱子上。他的脸色是棕色的,卷曲的黑色头发几乎垂到肩上。他穿着寒酸,肩上披着一条破烂的床罩,还斜挂着一个旧皮包。他心事重重地望着自己的四周,乘客,客船,跑步经过的海员们,还有不平静的大海。他的面容像是一个刚刚走出家庭巨大不幸的少年,就是说,一张孩子的脸孔,但是一副成人的表情。
出发不久,客船上的一名水手,一个长着灰色头发的意大利人,领着一个小女孩,出现在船头上,停在小西西里人面前,对他说:“马里奥,这是你的一个旅伴儿。”然后他就走了。
小女孩挨着男孩子,坐在了那堆缆绳上。他俩互相看了一眼。
“你去哪儿?”西西里人问她。
女孩回答:“去马尔他,最后去那波里。”然后,她又补充道:“我去找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他们在等着我。我叫朱列塔?法贾尼。”
男孩子什么都没说。
几分钟之后,他从挎包里取出面包和一些干果;女孩子带了饼干,他们吃了起来。
“你们挺快活呀!”意大利水手快速经过时,朝他俩嚷道,“现在船开始跳芭蕾舞了!”
风刮得越来越大了,船剧烈地摇晃起来。然而,并不晕船的两个孩子却毫不在意。小女孩微笑着。她的年龄与她的同伴不相上下,但个子却高出许多,她面呈棕色,瘦长,有点苍白,穿着非常朴素。她的头发剪得很短,卷曲,头上戴着一条红头巾,耳朵上戴着银耳环。
他俩一边吃着,一边讲述着他们的事情。男孩子既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他父亲曾是工人,不久前死于利物浦,留下他一人,意大利领事把他送回他的家乡巴勒莫,在那里还有他的一些远亲。小女孩是几年前被她的一个寡妇姑妈带到伦敦的,姑妈特别爱她,她的贫穷的亲戚们在把她托付给姑妈时候,以为能够得到一笔遗产。然而,几个月之后,姑妈被公共马车轧死,一个钱都没有留下。于是,她也求助于领事,领事让她登上回意大利的轮船。
“就这样,”女孩子最后说,“我父亲和我母亲以为我会变成富翁回来,相反,我是穷光蛋回国的。当然,他们会同样爱我的。我的弟弟们也一样。我有四个弟弟,全都很小。我是家里的老大。我在家每天为他们穿衣服。看见我,他们会非常高兴的。我将踮着脚尖进家……大海颠得厉害了。”
然后,她问男孩子:“你去你的亲戚家住吗?”
“是的,如果他们要我的话。”他回答。
“他们不爱你吗?”
“我不知道。”
“圣诞节时我就满十三岁了。”女孩子说。
后来,他们又开始谈论大海以及他们周围的人们,整整一天他俩都离得很近,时不时地交谈几句。乘客们都以为他们是姐弟呢。女孩子编织毛线,男孩子在想事,大海波浪越来越汹涌了。晚上,在分手要去睡觉的时候,女孩子对马里奥说:“愿你睡个好觉。”
“可怜的孩子们,谁都不会睡好的!”意大利水手被船长叫去,跑着从这里经过时说道。男孩子正要对他的朋友回答“晚安。”这时一股意想不到的海水猛烈地喷出,向他袭来,将他打在一个椅子上。
“我的妈呀,给打出血了!”女孩子大声说道,同时向他扑过去。乘客们都向下面逃跑,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小女孩跪在了被巨浪打昏的马里奥的身旁,为他擦去额头上撞出的血,又从自己的头上解下红头巾,系在了男孩子的头上,然后,她把他的头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前,好把头巾的角扎在一起。就这样,在她的黄色衣服上,在皮带的上面,留下了一块血迹。
马里奥醒过来了,并重新站起身。
“你感觉好一点儿吗?”女孩子问道。
“我没事了。”他回答。
“你好好睡吧!”朱列塔说。
“晚安。”马里奥回答。
于是,他们走下近处的舷梯,回自己的船舱去了。
那水手预言应验了。他们还没有入睡,一场可怕的暴风雨就发作起来了。刹那之间,汹涌澎湃的巨浪突然袭来,打断了一个桅杆,像吹落树叶似的冲跑了悬挂在吊车上的三只小船和船头上的四头牛。船内出现了一片混乱和恐惧,一片倒塌的声音,叫喊、哭泣和祈祷的声音,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整个夜晚,暴风雨变得越来越猛烈。直到天亮时,它仍在有增无减。惊涛骇浪横着向汽轮冲击过来,打翻了甲板上面的每样东西,击碎、冲走、卷进大海里。覆盖着蒸汽机的平台被打破了,海水以可怕的巨响冲到里面,锅炉的火熄灭了,司炉们也都逃跑了。一股股凶猛的海水从四面八方穿透进来。一个雷鸣般的声音高喊道:“去拿抽水泵!”这是船长的声音。水手们冲向水泵。然而,一个海浪突然从轮船的后面冲击过来,打碎了栏杆和舷门,海水滔滔不断地涌入舷内。
所有的乘客,与其说还活着,不如说已被吓了个半死,全都躲进了大厅里。
船长出现了。
“船长!船长!”大家异口同声地喊道,“怎么办?我们情况怎么样?有希望吗?您救救我们!”
船长等着大家都安静下来时才冷静地说:“让我们听天由命吧!”
只有一个女人发出一声大叫:“发发慈悲吧!”没有任何其他人再吱声。恐惧镇住了所有的人。就这样,在坟墓般的静寂中,过去了很长的时间。大家全都脸色苍白,面面相觑。大海仍在可怕地咆哮着。轮船沉甸甸地摆动着。这时候,船长试图往大海里抛出一只救生船,五位水手登了进去,救生船落下去了;但是,浪头把它吞没了,两名水手被淹死了,其中包括那名意大利人;其他人勉强地抓住缆绳,又登上轮船。
在这之后,水手们自己也丧失了各种勇气。两个小时过后,轮船已经下沉到护桅牵索的高度。
与此同时,在甲板上出现了惨不忍睹的一幕。母亲们拼命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孩子,朋友们之间互相拥抱并说着永别了,有些人为了死的时候不见大海,而下到船舱里。一位旅游者朝自己的头上开了一抢,重重地仰着脸摔倒在睡舱的楼梯上,在那里咽了气。许多人疯狂地互相抱在一起,有些妇女身体扭曲了,吓人地痉挛着。很多人跪在神甫的周围。可以听见哽咽声、孩子的呻吟声、尖叫和奇怪的声音交织成的合唱,可以看见这里那里的一些人如同雕像一样地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瞳孔放大却什么也看不见,还有一些形同僵尸和疯子的面孔。两个孩子,马里奥和朱列塔,紧紧地缠绕在轮船的一根桅杆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大海,如同没有感觉的人一样。
大海稍微平静了一点儿,但是,轮船仍然在慢慢地下沉。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了。
“把救生艇放到海里!”船长大声喊道。
所剩下的最后一个救生艇扔到了水里,十四名水手带着三名乘客下到里面。船长留在了船上。
“跟我们一起下来!”下面的人喊道。
“我要死在我的岗位上。”船长回答。
“我们会遇上一条船的,”水手们向他喊道,“我们会得救的。下来吧。您没救了。”
“我留下。”
“还有一个位置!”于是水手们转向其他的乘客,大声嚷道,“来一位妇女!”
一个女人被船长扶着走上前去,但当她看到救生艇离她的距离时,她没有勇气跳下去,而跌倒在甲板上。其他的女人也几乎全都吓晕了,如同奄奄一息的人。
“下来一个孩子!”水手们高声喊道。
听到那声喊叫,直到那时为止,被巨大的惊吓慑得呆若木鸡的西西里男孩和他的同伴突然被强烈的求生本能所唤醒,一下子离开桅杆,扑到船边,呼喊着:“让我上!”并且像两只猛兽一样,争先恐后地试图挤进去。
“上来最小的!”水手们喊道,“救生艇超载了!上来最小的!”
听到这句话,小女孩像被闪电击中了似的,听任双臂下垂,纹丝不动地停在那里,以呆滞无光的眼神望着马里奥。
马里奥看了她一会儿,他看见她胸前的一片血迹,他想起来了,一个神圣的念头像闪电一般,闪现在他的面容上。
“上来最小的!”水手们以焦急万分的口气,齐声喊道,“我们要走了!”
于是,马里奥以一种不像是他的声音嚷道:“她更轻些。让给你,朱列塔!你有父亲和母亲!我独自一人!我把我的位子让给你!你快下去!”
“把她扔下来!”水手们喊道。
马里奥抓住朱列塔的腰身,把她扔进大海。
随着小女孩发出的一声叫喊和一阵扑通声,一个水手迅速抓住她的一只胳膊,把她拉上救生艇。
男孩子,直立在轮船的边缘上,高昂着头,头发随风飘拂,一动不动,神态自若,无比高尚。
救生艇开走了,它刚刚来得及躲开轮船下沉时激起漩涡的冲击及将它掀翻的威胁。
这时,直到那一刻还几乎仍未恢复知觉的小女孩,举目凝望着男孩子,放声大哭起来。
“马里奥,永别了!”她向他伸出双臂,哽咽着向他喊道,“永别了!永别了!永别了!”
“永别了!”男孩子举起一只手回答道。
救生艇在阴暗的天空下,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迅速地远离而去。轮船上再无人喊叫。海水已经漫过甲板的边缘。
男孩子突然跪了下去,双手合掌,眼望天空。
小女孩掩住了面孔。
当她再抬头的时候,她举目向大海一瞥,轮船已经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