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来，静静地观望着依傍在河边的男女。他们的身上蒙上了一层暗蓝的轻纱，仿佛薄雾中的一对石雕。长长的投影在河面上轻轻地摇曳着，又被流水冲向远处。胡然把脸贴在小霞的头发上。她的头发好像是新洗过的，净洁而光滑。他贪婪地闻着她头发上的芳香。小霞把脸贴在胡然的胸脯上，黑亮的眸子幽幽地瞅着胡然的眼睛。月影模糊，女人愈显柔媚；四野寂静，男人的心火也愈加难耐。他把嘴贴到了她的唇上，她的唇像吸铁石似的吸住了他。两只嘴唇就那样久久地热吻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他的右手便同时在她的身上抚摸起来：摸她水红的柔姿纱，摸她浅蓝的牛仔裤，摸她如瀑的秀发，摸她鼓胀的胸脯。她用迷离的目光望着他，脸上旋起浅浅的酒窝。胡然将唇从小霞的嘴上移下去，又吻她细嫩的脖子。衣领是解开的，他很容易地就吻到了她的肩膀，以及乳的边缘。她微微地喘息着，热气喷到了他的脸上。他的一只手伸到了她的腰里，被她轻轻地推开了。他又把手伸了进去，摸到了她的腰带，又被她坚决地推开了。
起风了。柳叶儿被吹进了河里，河面上掀起轻轻的涟漪。胡然和小霞的投影在水面上波动起来，然后又被拉长，扭曲，一层层地扩展开来，晃晃荡荡地飘向远处。
一只青蛙跳上岸来，发出清脆的鸣叫。接着田野里，水沟里，同时响起了一片蛙声。蛙声又渐渐地沉寂下去，最后便被无边的夜空吞没了。
一篇叛道离经的文章在紧锣密鼓中诞生
又过了两天，物资交流会结束了。杨小霞来向胡然告别。她穿了一件裙子，脸上薄施脂粉，抹了口红，显得妖娆而又精神。“这女子身上充满了青春气息。”胡然这样想着，赶忙倒茶让座。小霞笑了一下，接过茶杯，坐在沙发上。
胡然说：“我这几天思考了很多问题。你是一个好苗子，无疑会长成为一棵大树。但这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你面前的路还长得很哩。”
杨小霞喝了一口茶，望着胡然说：“我正要听胡老师的指点呢。”
胡然说：“你的优势是明摆着的：嗓子好，唱腔甜。又有一个不胖不瘦高低适度的好身段。还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这就已经占了先天的优势，为你成为好演员奠定了基础。”
杨小霞用一只手托起腮，凝神听着。
“但是要想成为一个大演员，甚至表演艺术家，光有这些条件就远远不够了。”
“胡老师请讲。”
胡然看定了小霞的眼睛：“就说这唱腔吧，一般演员只知道用力唱，由着性子唱，不管剧情如何，一嗓子唱到底。这就成了单纯的卖嗓子了。”
“那你说该咋唱？”
“真正杰出的演员，总是把唱腔提高到声腔艺术的审美高度来对待，使唱腔与人物的性格及心理状态协调起来，统一起来，在体现人物的个性上下功夫。只有这样，才能唱出人物心理深层的波动，唱出一种自由驰骋、抒情传神的气韵。－－懂吗？”小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当然，这道理有点深奥，咱们以后再探讨。对你来说，眼下最重要、最关键的是－－”胡然弹了弹手中的烟灰，“第一是读书，第二是读书，第三还是读书。”
“读书？”
“对。只有读书，才能提高你的文化素养，艺术素质，才能使你眼界大开，精神境界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而只有这样，你演出时才会真正体会人物的内心世界，准确地表现人物性格，处理矛盾冲突。到了这一步，那你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戏子，而成为秦腔艺术家了。”
“那当然好，只是－－”小霞说，垂下了眼帘。“我的文化水平……”
“那不要紧，我可以给你辅导。”
小霞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我给你开个书目，回头你就按我开的单子去读。”
胡然说着，提笔在一张稿纸上写下了要小霞阅读的第一批书目－－
中国（十种）
《鲁迅全集》、《红楼梦》、《水浒传》、《儒林外史》、《聊斋志异》、《醒世恒言》、《二刻拍案惊奇》、《家春秋》、《围城》、《沈从文小说选》
外国（十种）
《复活》、《简爱》、《呼啸山庄》、《红与黑》、《十日谈》、《德伯家的苔丝》、《约翰克利斯朵夫》、《牧师情史》、《双城记》、《安娜卡列宁娜》
小霞接过书目一看，头都大了：“胡老师，不怕你笑话，我只上过三年小学，只怕看不懂哩。再说我一天要演两场戏，忙得贼死，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胡然说：“那就先易后难，由浅入深吧。”说着从旅行袋里取出自己的小说集，写上“请小霞女士指正”，签了名字，送给杨小霞：“这本书薄些，读起来也容易些，你就先看着吧。”
小霞见是胡然的大作，眼里掠过一丝光彩，小心翼翼地装进坤包里。
胡然又以关心的口气问道：“这几晚看戏，我发现了一个很不好的现象－－不知你感觉到了没有？”
小霞不解地看着胡然。
胡然说：“这乡下戏场真是糟透了。数千名观众，一大半人在抽烟，许多人还抽的是旱烟锅子。场子里始终笼罩着一股浓烈的呛人的烟气。演员在台上大声地唱，那烟气慢慢地飘了上来，便侵入到演员的嗓子和肺里，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小霞拍手叫道：“着！胡老师你算说对了。每次演出结束，我的喉咙总是感到不适，痒痒的，有时还发疼。一个交易会唱下来，嗓子就沙哑了。”
胡然说：“这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我听说冰糖可以润喉，你演出后含一点冰糖润润，或许会好些。另外，我还有这样一个建议：以后唱戏，不要太老实了。”
小霞的脸上现出困惑的神情。
胡然解释道：“演出要看场合。比如省上市上领导和专家出席的演出，那你就可着嗓子唱，唱得越卖力越好。要是上山下乡呢，就不要太认真了。反正农民们也分不出好坏，你何必为他们唱哑嗓子呢？一本戏里，只要唱好几个主要唱段就行了。其他地方你就哼哼着应付过去，这样可以少吸些尘土和烟气。”
小霞的眼里闪过一道感激的光。
胡然接着说：“我听说今年市上要举行戏剧调演，到时候我会推荐你的。”
小霞眼睛发亮：“真的？”
胡然说：“你就等好消息吧！你卧薪尝胆十多年，该到出世的时候了。”
小霞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来，脉脉含情地望着胡然。
胡然身上一阵燥热，急步走向小霞。
小霞转回身，张开双臂，迎向胡然。
胡然用力地抱住小霞，一对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
二人同时向后倒退着，退到了沙发上。
胡然将小霞压倒在沙发上，双手捧起她的头，狠命地亲她的脸蛋、脖子、眼睛、头发，嘴里不停地喃喃着：“真爱你，真爱你……”小霞如火的目光盯视着胡然的眼睛，也轻轻地回应着：“我也是，我也是……”
胡然感到腰里一阵发热，下身突地鼓了起来。他将手伸到小霞的裙子里面，触到了毛绒绒的阴处－－那里已经混漉漉的一片了。
杨小霞触电般地跳了起来，整了整衣裙，拢了拢头发，开门走了出去。胡然送出门去。
已经走远了，小霞回过头来，绽出一脸菊花般的笑容，挥手道：“胡老师再见！”
杨小霞走后，胡然又住了两天。他想再等等沈萍，当面和她谈谈稿子的事情。他去县妇联问了几次，都没有沈萍的消息。便将稿子和修改意见留给和沈萍一个办公室的女同志，就打道回府了。
回到古城后，他休息了一天，搞了搞卫生，第二天一早便去上班。野风卷起袖子在写诗。他一边大声地吟诵着，一边奋笔疾书，激动得脸子红红的。桌上放着一个开了盖的酒瓶，写几句便提起瓶子，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灌几口。屋子里一片酒气。看见胡然，眼睛红红地问：“回来了？－－那女作者漂亮吗？”
胡然摇摇头：“根本就没有见到。”
“空喜欢一场！”野风说罢，又去写他的诗了。
胡然走到主编室，向徐晨汇报了此行的情况。刚出门，在走廊上遇到了周新亚。二人进了办公室，胡然问周新亚：“我去了这些日子，古城可有什么消息？”
周新亚说：“你要听什么消息？古城这地方，别说你走了十天八天，就是走了一年半载，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一潭死水，死水一潭。换句官话来说：团结稳定，最理想的安居乐业之地呀！”
野风抬起头说：“你狗日嘴里吐不出象牙。团结稳定有什么不好？当官的永远可以当官，受苦的可以继续受苦，讨饭的可以自由讨饭，多么好的一个做主人做稳了的时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胡然说：“你两个都是狗嘴。这屋里要挂一张莫谈国事的牌子，不然就越说越离谱了。”
周新亚笑道：“我倒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就是发生在咱们古城的。”
野风和胡然同时竖起了耳朵。
说是城西区有个打假队长没明没黑地打了这么多年假，假却越打越多了。就连他老人家穿的用的，也全都是假货。于是忽然怀疑起自己的儿子来－－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便领着儿子到医院去做亲子鉴定。
鉴定结果出来了，你猜怎么着？还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打假队长惊愕悲愤之余，发出了这样一声感慨：“天哪！看来这世上只有我妈是真的了！”
办公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说什么好笑的事情，这样高兴？”人未到，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三人看时，《河声报》文艺部记者、古城着名理论家孟一先翩然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