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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这里可以说是半个省的人文荟萃之地。在写中心、演中心、唱中心的时代,曾产生过许多红火一时的作品,出现了一帮文化精英,有着极具光彩的篇章。时至今日,文艺界的耆宿们依然以此地文化积淀深厚而自诩,并且津津乐道地宣称:别看咱们经济上贫穷落后,文化上可是富矿。市委书记启明同志能在日理千机之余,亲临文艺界的座谈会,并和各式各样的“家”们一一握手,也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那么现在,就让我们随着作家胡然先生到他所供职的单位--古城市作家协会略微浏览一下,作一次简短的巡礼。

已经九点了,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上班。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上,就可以知道这是一群特殊人物:留长发的,蓄大胡子的,穿风衣的,戴礼帽的,精神抖擞的,萎靡不振的,因写了一夜作品而糊满了眼屎的……进门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抹去满桌子的灰尘,不是拿起拖把拖地,不是倒去积满了字纸篓的废纸,而是打开电热壶,烧一壶开水,泡一杯冒着气的热茶,然后再翻开当天的报纸,一边品茶吃早点,一边一目十行地看全省全市乃至全国全世界的最新消息。接着便开“谈”:昨晚吃的什么,喝的什么,见了什么人,听到什么事,又有什么好的“段子”--而那“段子”多半是带“荤”的,于是笑得大家前仰后合,流出眼泪,这时已十点了。于是各就各位,摊开手里的活儿,正经八百地干起来。

第一个正襟危坐的是机关的一把手--市作协党组书记王伦。他面前堆放着厚厚的一摞报纸和文件。王书记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看这些东西。他的桌上放着三种颜色的铅笔:红、蓝、黄。一边看着,一边使用不同的铅笔在报上或文件上打着重点号、次重点号、着重号、特重号,每一张报纸上都划满了道道。那都是他准备拿来在全机关的学习会上宣读或者宣讲的。看上那么个把钟头,他就坐在沙发上,脱了鞋袜,用手指头抠脚丫子--这是他最喜爱的休闲方式。这时候,如果哪个下级来汇报工作,这位一把手就一边抠着脚丫子,一边听汇报。王伦原是市委的一般干部,工作之余爱写点“豆腐块”。后来给市委书记秦启明做了两年秘书。恰逢市作协加强领导班子,他便被作为懂行的党内专家,调到作家协会当了党组书记。文人们似乎对他并不买账,背地里都称他为“绿豆官”。这是因为王伦在一篇文章里戏称自己为六品官--他是做了一番考证的--据他考证,像他这样的官位,如果在古代,那是在五品以下,七品以上的,行文之间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自得。戏文上将七品官称为芝麻官,六品当然是绿豆了。而《文艺春秋》的诗歌编辑野风,喝醉了酒则干脆称他为“白衣秀士”。

在这座楼上,官位仅次于王伦的,那便是《文艺春秋》的主编徐晨了。这是一位工作狂。此公烟瘾特重,长年累月的夹烟,使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已经变成了黑黄的颜色。和人说话时嘴里发出的烟气往往令对方皱眉。他总是一边抽着烟,“吭吭吭吭”地咳嗽着,一边认真地审阅编辑们送上来的稿子。发现一篇好作品,他会激动得两眼放光,急急地再续上一支烟,更加认真地复读一遍。如果遇到特别好的稿子,他便连连用手叩击桌面,嘴里还轻轻地哼唱起来。他抽烟与众不同:每天只用两根火柴,上午一根,下午一根。点燃一支烟之后,便不再使用火柴,而是一支接一支地续在即将抽完的烟屁股上,不到半天即可抽完一包香烟。一天三包烟还算是节俭的哩。除了看稿,他还要给作者写信。用毛笔给青年作者特别是农村作者复信,是他的一大爱好。在这一封封柳体写就的信件里,他会以导师的口吻,指出作者的长处和优势,缺陷和不足。即便是退稿,也要附一封热情鼓励的信,生怕冷了作者的心。王伦一再要求编辑部将不用的来稿一律烧了--这可以给单位节省不少费用。徐晨却坚持实行对重点作者退稿的办法,并且咕哝道:“这能花多少钱?少开几次会,少出几趟差,什么都有了。”他家的灯经常亮到半夜,那是他在修改青年作者的稿件,或者设计版面。由于他的恪尽职守,以及下属们的卖力,《文艺春秋》几年来办得很有生气,团结了一大批作者,在西部地区很有影响。特别是诗歌编辑野风主持的《大学生诗歌》专栏,以其生动活泼思想新颖的特色,风靡大学校园。他大学毕业已经三十年了。他的许多同学都升了官,成为当地或者外地炙手可热的权势人物,成天和宝车、酒宴、豪宅、小姐们打交道。而他却依然坐在编辑部的冷板凳上,与笔墨为友。同事们有时说起此事,替他鸣些不平,却招来主编大人的一张冷脸。他本人呢,则继续在烟雾缭绕之中,吭哧吭哧地修改稿件,或者给作者写信。

介绍完了两位受人尊敬的头面人物,接着我们便有机会看到艺术殿堂里的许多名人了。出现在读者面前的首先是声震小城文坛的“四大名旦”。挂头牌的是怪蛋野风。何为怪蛋?以其行为古怪,放浪形骸故也。此人面黄肌瘦,形象委琐。不足一米六○的个子,稀疏的头发,懒散的步态,一副心事重重、愁眉苦脸的样子,很难和人们概念中的西部汉子挂上号。他是小城有名的酒仙,一顿喝个一斤二斤的没有什么问题。喝醉了他就躺在街上发酒疯,发完酒疯扶着墙走回家去。尽管他穿得破破烂烂,得了稿费却舍不得买件新衣服,而是立即买了好酒,买了罐头,买了烧鸡,拿到编辑部和弟兄们共享。经常弄得办公室里酒气熏天。有一次被王伦发现了,党组书记皱着眉头瞪着眼,满脸的不高兴。野风不但不收敛,反而斟了半茶杯白酒,死皮赖脸地灌进书记的嘴里。闹得王伦以后提起野风,摇头叹息不止。这还罢了,最让领导烦心的是这位诗人喝点酒就变得兴奋起来,一兴奋就怪话连篇,出语惊人。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

文化大革命并不是出于什么反修防修的良好愿望,而是一次蓄谋已久的政变。

专制是腐败的温床。

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越多的地方,经济越发达,社会越进步。

对于文艺创作,他的歪论更多:

诗是诗人心灵的历史。

诗人创造的是自己的世界。

到哪里去深入生活?生活就在你的心中。

到处有生活,这是至理名言。

这块土地上出不了伟大作家,因为我们都是思想的矮子。

这个时代产生不了传世之作,因为我们的作品都是“写”出来的。

中国的作家大都是宣传员--高明的或者蹩脚的宣传员。

依附于政治和金钱的文学是没有出路的。

此公经常斜着眼儿,一副醉眼看世界的模样。妙就妙在,这时候他写出的诗最见真情,也最见才气。他最好的诗便是醉诗。醉诗无法归类,评论家们便给他赠了一顶“西部诗人”的桂冠。小城有一大帮崇拜他的青年诗歌爱好者,其中关系最铁的是一位在歌厅伴唱的四流歌手,名叫沙沙。

野风前半辈子受过很多苦难和冤屈,造就了他刀枪不入、放荡不羁的性格。1976年9月9日,中国人民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陨落大地,八亿同胞痛不欲生。野风却躲在屋里和一位哥们下了一夜象棋。后来有人揭发,他狡辩说:哪条法律,哪条命令规定死了人不准下棋?说得人家还真拿他没有办法。“四人帮”粉碎后,野风的“反动分子”和“反动言论”被一风吹掉,伤痕累累的诗人平反回到小城。他穿一身老羊皮袄,腰里扎着一根在农场劳动时扎的草绳腰带,双手筒在袖筒儿里,像个乞丐似的走亲访友,大摇大摆地逛遍了高原古城的大街小巷,俨然一副凯旋归来的神态。他出问题时揭发他并和他离了婚的妻子找上门来,野风将那女人堵在门口,黑眼珠子骨碌碌不见了,两只眼眶里全剩下白眼仁子,怪吓人地说:“你找谁?我不认识你!”那女人痛哭流涕,要向他解释,被他一把推出门去,“砰”的一声,将门关死了。

此公最为人知的一件事是曾经在小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嫖娼”风波。几年前,他和歌女沙沙认识不久,两个人在金狮饭店跳了半夜舞,跳得难舍难分了,就开了一个房间。进了门刚搂抱在一起,门突然被打开了。几个五大三粗的联防队员破门而入,当场将嘴对着嘴还没醒过神来的一对男女捉住了。联防队员从野风的口袋里掏出工作证来,提出要罚五千元,否则通报到单位去。野风嘿嘿一笑,说道:“小伙子们,你们错了!我出了钱,这房间就属于我了。你们一不敲门,二不通报,就破门而入,这和强盗何异。这不是侵犯人权吗?要在外国,闯入人家围墙,是要遭枪击的,明白吗?好了,我也不追究了,你们回去吧!”联防队一听倒被惹笑了:“这狗日歪道理还多得很,不交罚款就送派出所。”野风正色道:“你们再纠缠我还要告你们哩。告诉你们,我们国家可是一个充分尊重人权的国家。而你们的作为,恰恰是给国家抹黑。不出示任何证件,破门而入,私自搜身,强迫罚款,变相敲诈,这几条够你们喝一壶的了。”联防队员拿出铐子来:“滚你妈的人权!到派出所吊上一夜,狗日嘴就不硬了。”野风厉声问:“请问,你们抓我,什么罪名?”

“卖淫嫖娼。”

“啥叫卖淫嫖娼?我们一没有脱衣服,二没有上床,三没有性交,卖淫嫖娼何从成立?”

“可你们亲嘴了。”

“什么法律上说,男女接吻要处罚?”

“你是嫖娼未遂!”

“未遂也是罪吗?我和沙沙小姐恋爱,马上就要结婚了,到时候还要请你们参加婚礼哩。”

联防队员知道碰到“骨头”了。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被捉者都愿意认罚,罚多少都可以,惟恐张扬出去。所以有些派出所虽然对破案没有多大热心,对于此事却十分踊跃。每晚撒出去一批联防队员,回来总有十分可观的收入。吃喝,福利,奖金,补助,统统有了。难怪一位熟悉内情的老板道:“做什么屁生意!现在只有开派出所来钱快。”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无聊文人,竟不买大爷们的账,还要拿什么狗屁人权和人家论理,岂不笑掉警察同志们的大牙?于是被扭送到派出所的拘留室里,反铐在暖气片上,让他切切实实地“体验”了一回生活。直到第二天上午,收到派出所的罚款通知,徐晨这才匆匆跑来,又是赔笑脸,又是说好话,并且吹嘘野风是全国知名的诗人,这才使派出所长网开一面,将其“训戒”后放回。大家问他干啥去了,他坦然作答:“嫖风去了。”他还写了一封状子,将联防队员告到法院,状告他们侵犯人权。法院不予受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咕哝道:“官官相护!”法院看他是诗人,便也不去理会,由他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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