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声没有了,老五也安静下来,冰凉把吵吵声冻住了。
前天,老历四月初六,德富记得这个日子,他做了一个梦:房间的正中间是一张床,不锈钢床架泛着寒光,床边围着一群像荧荧的鬼火似的穿白大褂的人。奇妙音乐从很远的地
方传来,抵住胸口的力量在轻声呼唤,绒绒的茸毛滑过耳际。山间秋草枯寒,一队人马红红绿绿地逶迤而行,时间不值一提,咣咣啷啷的。这阵音乐不陌生,第一次听到时是在一个凄厉的黄昏之后,德富拉肚子,吃啥拉啥,生吃了一把生大蒜之后,**像红辣子蘸过一般。拉到转钟时,耳朵里就剩下它了。那会儿,哪儿也不疼了,全身没有一处不是舒舒泰泰的,那抵住胸口的力量是这么奇异,这么享受,哎哟哟。。。不好!德富猛然惊醒!他没有叫醒三儿,自个儿从乌黢抹黑的楼道下来,身子飘飘忽忽,像一缕鬼火直奔茵脂红脸铺子旁的三九大药房,值夜班的店员说:“拉肚子也能把人拉死的,你知道波?”
那些寒风中的人没有表情,却个个跟德富扯得上点什么,德痴痴地目送,一个,一个。。。老人说,着个时候不搭话是一件好事,德富被落下了,他有被抛弃的感觉,这只队伍与他血脉相承,他亲人一般地渴求他们招呼他,收留他,他甚至要落泪了,感到尘土路上的黄土宽宏大度饱满的温度正合他的心意。他的脚踝快支撑不住他的重量了。先人们逶迤地走远了,痴痴的德富留了下来。
围着大床的人个个面色凝重,这个画面长久地刻在德富的脑海里,圣洁的光辉撒满整个房间,白色只不过是颜色中的一种,,暖意在色彩的深浅中发出夺目的灵光,床上躺着谁呢?
德富拔拉开一个宽肩膀的后背,宽后背缓缓移动,面朝德富。
哎————哟!
德富张开了嘴。白大褂衬着一张白色的浮肿的脸——细哥。
梦把德富睡的席梦思吓了一跳,这个声音很大,在乌黢抹黑的夜里传出去很远。
此刻,德富冷得像一条冰鱼,躺在梦里的那张大床上,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在为他一个人忙碌,他眼眶里的泪水不自觉地溢满了,顺着脸颊往枕头上流,流吧!
带血的长裤扒下了,有人问:“要吗?”
“不要”
衬衫的袖子已脱不下来。“只有剪掉了”
“好”
“打麻药要是不舒服就说”女麻醉师文人地说。德富的泪止不住,嘴里咸咸的,干渴得要命。
“伤口怎么样?哦,还比较齐整。把肌腱找出来”
。。。
“都找出来了?数数。除了大拇指的屈肌腱短了一半外,以下的全断了。骨头刮了”
“对上,一根根接,开始吧!”
“不舒服就说”
“没,没有”泪水浸湿了枕头,嘴上咸,又渴的要命。
“断成这样,多少年没见过了”
“哎——”德富的泪水把腮帮子映衬得冰凉,无血渍的左手抽搐了一下。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我没事,躺在这里的不是我。我没来过这里。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不知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睡一觉就好了。原来么样,现在还么样。什么都没发生过。。。。
德富怎么强迫自己,没用,愣是睡不了。无助——鸡笼里挤满待宰割的鸡;可恶的狗贩子;羊丢在地上被绑了双腿,凄厉的叫声像人之将死。
。。。。。。
陆陆续续地有人走出了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