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楠急了,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拦住董薇:“你去哪里?”
董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要到工场去。下午很忙。你没有听到吗?刚才的饭局我都推掉了。”
安楠这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他的邀约,董薇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他绝望地道:“薇薇,难道你就不给我们一个机会吗?”
“安楠。”他的厚颜无耻,终于突破了董薇的底线,她的声音也有些不愉快了,“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早在六年前我和你离婚那天开始,我就对你没有任何希望。请你现在回去照顾好你现在的妻子吧,不要再让另外一个女人,重复我当年的老路了。”
说罢,董薇把大受打击的安楠抛在身后,自己拿了手挽袋急匆匆走掉了。一路到了工场,董薇换上帆布衣裤,就去处理刚刚接到的日本订单。
董薇的拍档叫章含笑,一个早年留学日本的女人。当初看中董薇作品的那个日本人,是她的GAY蜜。如今,轮到董薇和章含笑成了闺蜜。女人过了四十,总会比较需要一个同性的友人分享喜怒哀乐。如果那个人恰好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工作搭档,那就再好不过了。
章含笑在工场里,看着窑里的火,满头大汗地冲董薇笑道:“你的作品在日本大受欢迎。我们必须实行惨无人道的加班计划。”
“必要的时候,保证质量,缩减产量。”董薇不假思索地说。
章含笑惨叫:“你应该说‘我们马上张贴招聘启事招人’才对头!”
“手作陶瓷能够找到合心水的工人可不容易!”董薇认认真真地说,“我可不要外面的工匠。而且,这也是我最后一批作品了。”
章含笑有些伤感:“你真的决定去帝都了?”
“咦?我女儿都去了,我能不去吗?”董薇睁大眼睛说。
章含笑愤愤然道:“你女儿都二十了!难道你还要去当陪读妈妈!你应该学会放手,然后过自己的生活――你好不容易才创下这么一片事业,难道就这样放弃了?”
看着虽然有些凌乱,但熟悉而亲切的陶瓷工作室,董薇也很不舍得,她说:“要么,我们把工作室搬到帝都好不好?”
这个念头,近段日子来一直都在董薇脑海里打转。不过章含笑对这个城市感情很深,她不好说。今天安楠的纠缠,让董薇从心里反感这个前夫,回到这里只觉轻松,居然一下子就轻易说出口来。
话说出口,董薇自己惊讶地掩住嘴巴。可章含笑突然笑起来,她不是“含笑”了,而是真真正正,咧开嘴巴的大笑:“搬家?有意思!”她大大咧咧地拍着董薇肩膀,“我早就等你这一句了!”
看着拍档那笑意满溢的脸,显然赞成得不能再赞成。董薇失声大笑,回身抱住了章含笑……
…………
晚饭的时候,董薇就在餐桌上宣布了,自己的工作室也会随着安知薇一起迁移到帝都的消息。出乎意料之外,一家人都很高兴。
“那就太好了,我还担心你去了那边会无聊没事做呢。如今可以一起搬过去,哪怕前期亏点儿钱都没关系。”
董薇听到董芫这话,有些不高兴了,她白了董芫一眼,说:“难道哥哥就认为我做生意一定亏本吗?”
“实际上,董薇的工作室如今生意蒸蒸日上,尤其是手头这笔日本订单,做完之后可以维持大半年的运转呢!”简柯笑道。
安知薇也说:“妈妈,那就真是太好了。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合适的行业,就这样放弃好可惜的。”
接下来,又开始讨论怎样搬迁,费用如何。哪些设备是可以到了帝都重建的,哪些设备必须要从这边带过去,另外还有工作室的位置、要不要重新开店――帝都的地租可不比新江,那边可都是寸土尺金的!
一整个晚上,董家人都在讨论着这个话题。那时候的安知薇还完全不知道,在顾念那边,另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正在悄悄酝酿……
一层一层的纱布落在地上,安知夏满怀希望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护士,我的伤势不严重吧?”
在她身后为她拆绷带的护士,只能苦笑着,沉默以对。
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在病房内外可都是出了名的。偏偏她又是余家二少奶,得罪不起。现在分管她的这个倒霉护士,是前一阵子得罪了护士长,被人派过来担这苦差事。现在护士颤抖着给她拆绷带,都难以想象接下来会是怎样一副原子弹爆炸的场面。
要知道,她在医生那里看到过安知夏的病历,以那种情形的伤势……恐怕治好了,也跟以前那副天仙一样的面孔差远了。
终于,最后一层纱布落在地上,安知夏叫道:“镜子呢!”
她拉开抽屉,拿出抽屉里的镜子,只看了镜子中的人一眼,然后尖叫一声,晕倒在病床上!
“余太太!余太太!”护士见她晕倒,战战兢兢地上前去叫了两声,在确定安知夏真的晕倒之后,小护士反而松了口气,她急忙按铃叫医生:“医生,余太太刚才晕倒了。请你马上过来抢救。”
医生来了,余啸东没来。
昏昏沉沉地,安知夏只觉得脸上凉飕飕地,耳边阵阵喧哗声。
“好吵……吵死了!”长久以来束缚在脸上的绷带闷热感消失,安知夏反而有些不适应,电光火石地,她突然想起晕倒之前那一刻看到的可怖景象,“对了,我的脸……我的脸!”
她颤抖着试图举手,去摸自己的脸。这个举动却引得旁边一阵惊叫:“病人醒了!”
“醒过来了!”
一道强光透过眼皮照进来,安知夏想要皱眉头,脸上肌肉却不太听使唤,好像怎么也做不出自然的表情。
“你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请回答是或者不是。”耳边传来主治医生熟悉的声音,安知夏情绪这才镇定了一些,轻声说:“是。”
声音干涩,哪里还有半分以前那黄莺出谷般的娇媚?
医生很欣慰地说:“很好。你能看到电筒光吗?请回答是或者不是。”
原来那道强光,是手电筒。安知夏放下心来,说:“能。”
“唔。很好。”医生最后说,“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可是,这个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如今做起来却很困难。上下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安知夏好不容易才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眼前黑压压地围了一堆人。主治医师也在其中,他见到安知夏睁开眼睛,戴着口罩微微一笑:“好了,没有生命危险。”
周围的人都松了口气。
安知夏却顾不得这么多,反手抓住主治医师的手腕,说:“医生!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她声音很尖利,甚至有些可怕。周围的小护士都流露出诧异,医生平静地说:“人在昏迷的时候,总会有很多幻觉。外国甚至有人研究说这是另外一个次元的空间,既然你已经恢复意识,那些就只是你大脑中产生的幻觉,不足为信。”
“但是,我的梦好真实!我梦见我的脸……我的脸……”想起镜子中看到的那张长着无数大红包,暴起点点黑皮,无比丑陋的脸,安知夏就感到不寒而栗,“我梦见我的脸烂了……我毁容了!”
此时此刻,安知夏多么希望医生像刚才那样,温柔地劝告她一声:“这些都是幻觉,不信你照一照镜子就好了。”啊!
然而,医生的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怜悯。
安知夏心底一寒。
“医生……”
“对不起,余太太,我们已经尽力。”主治医师充满遗憾地说。当他见到安知夏原本就狰狞恐怖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后,就连见多识广的医生都忍不住汗毛倒竖,忍着呕吐的冲动说:“不过你放心,我们医院跟韩国、日本的整形医院都合作关系,等你的过敏反应减轻之后,可以……”
接下来的话,安知夏已经再也听不进去了,她狠命地桌面上一扫,满桌子的玻璃水瓶水晶果盘统统被她扫到地上,乒乒乓乓地摔得粉碎。
“什么整容?!什么意思?!不!我不要!”安知夏顶着一张烂脸,竭斯底里地怒吼,“我不要!你们都在骗我,我要把你们统统炒掉!”
主治医师见她几近疯狂,吓得一步一步后退,说:“余太太,你先不要暴躁……好好听我说……”
“什么听你说?!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医院就是为了挣钱而已,我有的是钱!我要把你换掉,你这个庸医!”安知夏一把拔掉自己手腕上的针头,把输液架朝医生推去,“滚!你给我滚!”
疯了!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早就知道她不是善茬,费尽心思嫁入豪门,落得个毁容的下场。主治医生不愿意跟安知夏多纠缠,眼看着退到门边,一开门把手,跌跌撞撞地往外面飞快跑掉。
这边门开了,医生冲出去,险些就撞到正走进来的一个人。
这么阻了一阻,安知夏扔过来的一个瓶子就差点砸中进来的那个人了。那人灵巧地侧了侧头,躲过了那个玻璃瓶子,瓶子径直在她身边飞出外面去,落在地上,传来清脆的破裂声。
“看来你还很精神嘛,安知夏。”
安知夏一看那人进来,眼睛都红了,在床上一骨碌翻身蹲着,活像一条猎狗:“安知薇!你来干什么?要来取笑我吗?”
“你已经不值得我取笑了,安知夏。”见到安知夏如今凹凹凸凸的脸,想起她那曾经倾国倾城的脸蛋,安知薇只觉得触目惊心,“我只是来探病而已。”
安知夏冷笑:“探病?你会那么好心?哼!好了,你现在见到我的样子了,不过你放心,我底子好,转天去了日本整容回来,我还是比你漂亮!你笑不了我多长时间的!”
这个女人唯一的一点自信心,就是来自于自己相貌了。安知薇不由得有点怜悯,也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前世,怎么就败在这么一个人手上了呢!
“容貌对我来说不重要,安知夏,至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安知薇可怜地看着安知夏,“你可能不会相信,不过我说的是真话。还有就是,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有一个消息带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