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故事，她最喜欢《卖火柴的小女孩》。
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在大雪纷飞的夜晚，一切的美好都成了梦。
幸运的是，她不像那个女孩，她从一无所有，变得尊贵。威廉给她的不仅仅是好到像梦一样的物质生活，还有情感……
伴随着寒冷降临的还有圣诞节，挂满了小饰品的圣诞树、红彤彤的大苹果，最不能少的还是热气腾腾的火鸡。
她永远忘不了，那时她就只有五岁，居然可以吃下一只火鸡。
那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她坐在铺着雪白碎花桌布的餐桌前，久违的火鸡摆在她的面前，两侧放着五叉的黄金灯台，镀上一层金色的蜡烛插在灯叉上安静的燃烧，火鸡表皮那金黄的色泽刺激着她的味蕾，光是看着，口中已是要决堤了。当她拿起餐刀时，躺在大盘子里的热气腾腾的火鸡竖了起来，又倒了下去，肥得流油的肚子贴着桌面左摇右晃，如果乌龟见了一定会拉它一把——感慨同是天涯沦落人。
出乎意料的，肚子里填满了苹果和调味酱汁的火鸡变通了一下，鼓圆了肚皮，借着一种名为弹力的东西帮忙，它发出一声闷吟后扑向她的脸。
她舍弃了手中的刀，伸出双手死死抓着能吞下她的头的火鸡，火鸡的肚皮终于经不起气体的冲胀，裂开了口，黑洞洞的裂口里钻出一颗脑袋，那是——
杰布拉辛。
“还我翅膀，还我翅膀……”
“我已经吃下去了，就算给你吐出来，还能装回你身上去吗？！”
索维娜猛地坐起身，双手抱着头，底气十足的大吼了一声。
“索维娜，索维娜，你醒醒啊。”
她大吼了一声后，应答她的是——弗林雅？！
索维娜喘着粗气儿，渐渐清晰的视线里出现了她温暖的羊毛毯子，一只、两只，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摁在她屈起的膝盖上，小手小巧但是冻得红肿，大手宽厚，漂亮得一看便知是不做粗活的人才能长出的手样儿，但是白皙的大掌外侧，却有一圈浅红的牙印。
“我的小祖宗你可醒过来了。”弗林雅哭笑不得的嗔娇着索维娜，索维娜茫然地眨眼，原来刚刚是在做梦。
“醒了就好。可是饿了吗？”坐在索维娜脚边上的奥克特里温柔的笑道。
“睡觉都不忘吃，你还不快向陛下道歉请罪。”弗林雅冲索维娜挤弄眉毛，索维娜顺着弗林雅的意思望向奥克特里的手，还有些糊里糊涂的她身子僵硬地挺直了，尴尬地想钻地洞。
“被牧童大人咬了一口，我会得到上帝的眷顾的。”奥克特里打趣着，索维娜小嘴一撅，道：“那让我再咬一口，非要你掉一块肉不可。”
“你还是咬鸡腿吧。”弗林雅变戏法般地弄来一只鸡腿，填堵上了索维娜的嘴。
见索维娜清醒了，奥克特里也放心地出去了。
“你快吓死我了，我中午忙完来找你，就看见你睡在地上，全身黑乎乎的，快赶上我烧火用的棍子了。”弗林雅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递给索维娜，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索维娜含糊过去，她也不记得吃下天使翅膀后发生了什么，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吃与否，没有两样。
“陛下怎会在我房里？”
“喔，还不是为早上的时候你扔石头打狄娜公主的事，狄娜公主跟约翰陛下说了，巴西尔陛下这才过来，要好好的训诫你。真是的，你都快十六岁的人，小孩子心性也该改改了。”
“知道啦知道啦，没有下次了啊。”
“你呀——要不要去海边玩啊，这都十一月中旬了，再过一阵子海边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去吗去吗。”
前一秒还在“大人腔”的训诫她，下一秒就翻了脸，这下换索维娜无语了。
“今天不行，明天再去好吗?”索维娜拒绝了弗林雅的提议，弗林雅点点头，还是很开心的样子。
“那就说好了明天去，正好我今天还有事没做完。”弗林雅冲索维娜坏坏地笑着扮鬼脸，吐了吐舌头后乐呵呵的跑出去了。
杰布拉辛。
索维娜脸上的笑容垮塌了，她锁上门，走到窗前往外看看，除了跑远的弗林雅外，外面没有一个人影儿。
“杰布拉辛不会自己砍下翅膀送你吧，我想去跟他道个歉。”索维娜心如鹿撞，不敢太靠近墙上的油画，等了一会儿，赫卡特的声音没有传出来，她权当赫卡特默许了，转而拉开自己的橱柜，取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梳理一下头发，洗脸刷牙，态度认真到好像是去相亲。
收拾好后索维娜有些小雀跃地拉开房门，原本最正常的画面是房门打开后，呈现在她视线范围里的是阴暗的堆放了不少杂物的过道走廊，可是她拉开门看到的，却是一望无际的茵茵绿草地，一棵粗壮的菩提树孤零零的在草地上开花散叶。
“砰！”
木门摔上，索维娜揉揉眼睛，才又拉开门，温暖的风钻进了她宽松的衣袍里，带走了她一部分体温。眼前的景物不是幻觉。
“你不是要见我吗？”索维娜听着这个声音有点耳熟，虽然没有听出来是杰布拉辛的声音，可她确信，大树根上坐着的白衣男子，就是杰布拉辛。
她所踩踏的地方，就是传说中的天国吗？蓝天白云，惠风和畅，尘世间已进入黄昏迟暮时，这里明亮，耀眼。给她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那棵唯一的树木，点破了她的疑惑：
这里有光亮，可是没有影子，没有阴暗。
杰布拉辛惬意地侧卧在树下，枕着一只长满了卷毛的小绵羊，走进这个地方的索维娜低头留心脚下，自己也没有影子，可是卧在树下的杰布拉辛侧起的身体有一半笼罩在阴影里。
他的脸也是那么的不真实，和在中央大厅初见时完全两样，一半阴沉，一半明亮。
“我吃了你的翅膀。”
闭着眼假寐的杰布拉辛抬起眼皮，柔和的眸子流动着灰暗的荧光，焦距不在她身上。
“喔。”他随意应答，全然不放在心上，“不用介意，赫卡特闲来无事就砍我的翅膀去玩，你不是第一个得到我的翅膀的人。”
“你这样不在乎，其实那翅膀根本没什么用处吧，难怪我就觉得吃与不吃，都没改变。”
“以前没人吃过我的翅膀，会不会有改变，自然也没人知道。”杰布拉辛坐起身，将枕在头下的绵羊抱到腿上，随着他起身而动的，还有他背后的翅膀，右边三片，左边三片。
“现在，你吃了，还安然无恙的走进了我的幻境里。”
“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道个歉，没有别的事。您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索维娜匆匆结束和杰布拉辛的谈话，跟杰布拉辛说话好不自在，他的眼睛——脸上明明挂着笑容，却是没有笑进眼睛里。
“你是赫卡特找到的最特别的玩具。”
索维娜不解的回头，眼前的景物乱了，视线错落，等她能凝神时，正站在中央大厅内墙前。心慌的感觉席卷心田，尤其是在内墙这里。
安静的大厅在她眼里，平添了数十道人影，他们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每个模糊不清的人都在哀嚎着一句话——
救命。
恐惧的情绪往往比兴奋更能催促人们去做一件事，即便是爱好，也有心冷乏力毫无兴趣的时候，而恐惧，总是压在心底最后一根心弦上，闹得人心惶惶，无论如何都要求个心安才肯罢休。
就像这被填平的水池。
夜晚没有因为气候而改变太多，今夜又是万里无云之夜，明月当空，周边一圈暗淡的星星群外，璀璨的星团开始崭露头角。
只要闭上眼，眼前便浮现出一些模糊的人影，“救命”，救谁的命？
“救命啊，救命啊!”
凄清的深夜里，白昼时的喧嚣统统敛进了骨子里，这一声凄凄切切的呼喊，撕碎了夜的伪装。火光冲天，从院外的大道上一路“烧”到了院门口。
索维娜提起脚，踩着被打碎的宁静跑到了院门口，披着衣衫的老修士拦在门前，厉声喝斥门外的十几个农民离开。那些农民伏在地上苦苦哀求，吵闹声越来越多，更有小孩子尖锐的啼哭声。
守门的老修士怎么喝斥也吓不退跪在院外想求见皇帝陛下的农民，频频回头看向亮起的烛火。院里熟睡的人应该没几个了。
“怎么回事？”
“……索维娜殿下，这些农民要求见皇帝陛下，我怎么喊他们都不肯退去。这、这……”
“你们请先安静，我是索维娜.玛克西摩斯，哪个是领头的，到我跟前来，告诉我你们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索维娜大人，我是巡卫队军长，城中爆发了传染病，今天下午在博斯普鲁斯湾发现了七八人同时患病，我们做了控制，没想到到刚才，海湾附近的几个村庄的人几乎都病倒了，我们来此是想请求陛下召回随军远征的军医。”
传染病？？？
闻声赶来的人们无不脸色大变，惶恐、害怕，惊慌失措。
约翰一世并未出来，奥克特里脸色不太好，先安抚好跪在院外的农民，劝他们先回家去。索维娜出声提醒奥克特里将那个巡卫队军长留了下来。
“这里离那几个村庄有多远，要走多久？”
“回禀大人，只要一刻时。”
“你带路，边走边跟我说一说病人的情况。”
索维娜是学医的，她记得中世纪时期爆发的几次大规模瘟疫并不在现在这段时间，再说，传染病刚刚开始蔓延，哪会一夜不到就殃及了好几个村子，细菌繁殖得再快，也得依托传播，老百姓们又没有大规模的聚会活动。
怀揣着种种疑问，索维娜眉头越皱越紧。
快要进村了，索维娜停下脚步从袖口里扯出一条宽大的纱巾，将纱巾撕开分成三份。
“用纱巾捂着口鼻，以防直接接触。”
等他们进入最近的村庄时，触目可见的都是脸色发紫，瞳孔紧缩的冰冷尸体。整个村子安静得除了闯进村的他们三人外，没有一个活物。
“面色青紫，瞳孔紧缩，眼白呈黄色有血丝，耳出血，嘴唇颜色正常，口中无过量唾液，舌苔呈黑色。”检查完死者脸部，索维娜不再继续查验。她看了十几具尸体，都是这样。
“是黑死病吗？”奥克特里压低着声音，在索维娜耳边低语。
“我倒希望是瘟疫。”索维娜迎上奥克特里放松下来的脸，瞪了回去，“是中毒。巴西尔陛下，皇城脚下如此规模的毒杀，可比瘟疫可怕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