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躲避赫古丁堡的血族的追杀,筱冉和江琛熙都隐匿了气息。来到那扇熟悉的古朴小木门前,筱冉轻轻将它推开。过了这么久了,白蔷薇开得依旧娇艳。白色的花海犹如一片的海洋,一望无垠。
筱冉喜欢坐在花海里,看着花朵在自己头顶上,看着世界变得那么那么大,寻找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内涵。
江琛熙则喜欢看在花丛中的筱冉。她总是将鼻尖凑到花瓣上,去轻轻嗅花的气味。有时候运气好,可以看见她把露珠也吸进去,然后被呛得咳嗽。
夕阳渐渐褪去鲜艳的红,天际铺上一层浅浅的灰色。零星是夜的精灵,是这里的结界能量的供给来源。结界在自然力量的驱使下保护着筱冉的这片白蔷薇,以及她的“内心世界”。
筱冉的身体还很虚弱,她晒着太阳,没一会就靠着身旁的一棵树睡着了。江琛熙在那树上躺着,嘴里叼着一根草。他哼着歌,是之前筱冉和夜子玄一起坐摩天轮时哼的歌。
江琛熙看着天越发昏暗,便问筱冉:“小冉,要回人界了吗?天已经黑了。”
许久,他都没等到筱冉的回答。他把嘴里的草吐掉,跳下树,来到筱冉身边戳了戳她的头。
“睡着了啊……”江琛熙低声念叨。他把外套脱下来盖在筱冉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无奈至极:“你不爱惜身体的样子和仃灵简直一模一样,不知道这样会感冒的吗?”
“曼……”筱冉的头靠在江琛熙的胸口,若有若无地念着一个字,“曼……”
“嗯?”江琛熙皱眉,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他看了看,发现筱冉并没有醒。
梦话吗?你在“曼”什么呢?
筱冉往他怀里缩了缩,继续呓语:“曼珠沙华,死亡……”
这次江琛熙没有听见,他划开了次元门,回到了在人界的别墅。刚一回来,他差点没一脚踩到永夜身上。
永夜像一具被丢到乱葬岗的尸体,七仰八叉地躺在客厅的地上。但江琛熙没什么反应,只是绕过永夜把筱冉放在沙发上,又转回来抱起永夜回她的房间,然后再下楼,把筱冉抱回她的房间。
他一早就说服了自己,习惯就好,一定习惯这一大一小的粗大条神经。
“熙……回来……”江琛熙给筱冉盖着被子,但她突然说很奇怪的梦话,眉头皱得紧紧的。事实上,她都不说梦话的,今天怎么回事?
江琛熙在她身边坐下,决定窥探她的梦境。他想看看,她究竟梦见了什么……
手放上她的额头,他闭眼。
梦境内——
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生长在一条血色的河边,曼珠沙华的花精在哭泣。一个红发的少女凌空伫立在河上,河里的冤魂拼死也想把她拽进河,但她纹丝不动,只是用被泪水淹没的眼凝望着远方。
红发少女开口,声音空灵得不可思议,仿佛涧边的水滴滴在植物的叶片上,极浅极淡:“熙,留在我身边……不要走……”
她看着一个男子越走越远。男子有一头银色的长发,头上一对雪白的兽耳让人忍不住想捏。
江琛熙被吓得说不出话,这是他生命中最不愿面对的一段记忆,没有之一!
少女的眼睛透亮清澈,浅浅的金色瞳仁同筱冉一样。
她哭着喊着男子,最后他消失在她的视线。他走得决绝,丝毫没有留下的意思。
“为什么……小冉,你为什么会梦见这些……”江琛熙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几乎有些泛青!
周围的花精开始死去,紧接着,曼珠沙华一片一片的死去。少女的头发被河里的冤魂拉扯着,绚丽的红发被扯落,被河水冲走。准确的说,河是三途河,冤魂是厉鬼!
“熙……你真的不要我了……”少女自嘲似的笑了,她捂住脸,但泪水仍是从指缝流出,“熙,活下去,你再也不会看见我了……”
她被厉鬼撕碎,森白得骇人的骨头露在污浊的空气中。她笑着流泪,最后坠入了那条象征死亡的河。
“灵……”江琛熙的眼泪无声的滑落。几乎是颤抖地,他极其艰难地发出声音:“我知道错了……我想你了……”
一抹张扬绚丽的红发飞到江琛熙手中,他紧紧握着,哪怕他知道这只是虚无,但他还是想留住他深爱着的人存在过的痕迹。
蓦然,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出现。斗篷遮住了他的脸,却遮不住他一双血色的瞳孔。他在三途河边站着,不知道想着些什么。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神经一样地砍下自己的一条手臂,但没一会,手臂又长了回来。
江琛熙立即想到血族,除了血族,没有哪个种族有这样惊人的复原能力。
男人将手臂放入三途河中,又把它拿出来。这时,手臂只剩下骨头。骨头并不森白,反而漆黑,还散发出略微偏蓝的微茫。
江琛熙一转身,梦境的景象变成了一个山洞。山洞里,一个漆黑的棺材上坐着一个身形削瘦的女孩,三四岁的模样。
江琛熙知道,她不是人。
女孩抬起头,拍了拍棺材盖,问道:“该隐大人,变成小孩子真的可以忘记伤痛吗?”
江琛熙的心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仿佛被撕裂了。
那声音,明明是仃灵的啊!
棺材盖里传出声音,声音很有磁性:“只要不想,时间会让你忘记一切。你爱的,你恨的,都已经被你埋葬在三途河了。你现在是血族,就该做血族的事,在永无止境的生命中,寻找你内心的平静。”
“可是,我忘不了熙,我爱他。”女孩继续开口,说着与她看上去的这个年龄不相符的话。
“那我封印你对那狐狸的记忆,怎样?”棺材里的人把棺盖推开些,坐起来问女孩。
女孩凝视斗篷下那双血色的双眸,许久,极浅极淡的声音犹如一把刀,刺进江琛熙的心:“熙不会再记得我了……所以,我也要忘记他。”
“我没有忘记。我想你,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你……”江琛熙不想说话,他紧紧咬唇,但内心强烈的感情让他怎么也抑制不住声带的振动,“对不起……”
“如你所愿。”该隐的手覆上女孩的头,一道白光将她笼罩。
她眼角落下一滴泪,空灵的声音凄凉无比:“我终于决定……忘记你了……”
江琛熙目睹了一切,他终于明白,筱冉为什么和仃灵那样相似。不对!哪里是相似,根本就是一个人!只是她……不再记得他了……
报应吧,这就是他离开她应得的报应!
“我真蠢……居然没有认出你来!”江琛熙看着手里的那一抹红发,悲哀地笑道,“呵,你会原谅我吗……小冉……”
江琛熙退出了梦,他坐在筱冉身边,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天变得越来越昏暗,渐渐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江琛熙坐了一晚,他抓着筱冉的无名指,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
过了一段时间,天又亮了,雨停了。筱冉的手指动了动,她准备翻身,可江琛熙阻止了她。因为他怕她牵扯到伤口,怕她痛,也愧疚当初对她的狠心。
现在想想,在她还是那世间最强的妖的时候,要不是她护着他,他可能早就死了。
“琛熙……”筱冉醒了,揉了揉眼睛,对江琛熙道:“我渴。”
“你等等。”江琛熙赶紧转过身,以防她看见掉落的眼泪。他偷偷擦掉泪水,努力露出笑容,把水递给筱冉。
“你哭了?”筱冉坐起来接过水,她看了江琛熙一眼,却就是这一眼,她识破了他的遮掩,他平时不是这样的,“怎么了?”
“没有啊,怎么会呢。”江琛熙的笑容越来越勉强,他几乎不敢再看她。目光若有若无的躲闪,在筱冉看来漏洞百出。
筱冉把水放在一边,用手遮住江琛熙的眼睛,她柔声道:“我们一直相互扶持,我哭了,你借给我肩膀。你伤心,我也能为你分担。有什么难过的就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这是你告诉我的。”
“我就是累了。”泪腺干了又湿,他借着筱冉的手的遮挡,才敢说出这句话。
不能说实话……说了,你就会恨我的……原谅我的自私!
筱冉的手心湿了,她突然有些慌。江琛熙绝对不会说这种话,他一定发生了什么。
“有人欺负你了吗?”筱冉觉得他一定是被谁欺负了,有些愠怒,“你告诉我是谁,我去教训那找死的混蛋!”
“我就是累了,真的。”江琛熙擦去眼泪,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