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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冰雕恋人

杜俊辉是一名冰雕艺术家,每年都参加北国冰城一年一度的冰雕大赛,并屡屡获奖,成为圈内屈指可数的年轻艺术家。这年冬天,又一次如愿捧回奖杯后,杜俊辉对女友周晓倩说:“明天我带你去青松崖,寻找为你雕像的冰块。”周晓倩说:“你这份心意我领了,就别去冒险了。再说,就近取一块冰,不一样给我雕像?”杜俊辉摇摇头,坚定地说:“答应的事就要做到,这是我的性格。”

青松崖海拔不高,但山势陡峭,几乎没有现成的路。杜俊辉之所以选择哪里的冰,是有原因的。几年前,他和朋友去哪里玩,结果邂逅了周晓倩。爱情这个东西就是不可思议,从杜俊辉看到周晓倩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因为杜俊辉在单亲家庭长大,所以他对婚姻家庭有一种原始的抗拒,曾在一次喝醉酒时说,这一辈子不谈恋爱了,免得以后离婚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但这次,他却无法压抑对周晓倩的爱慕之情,回来后就发动了凌厉的爱情攻势,终于抱得美人归。在周晓倩把自己交给他的那天夜里,杜俊辉就许下诺言,一定要在青松崖选一块上好的冰,为恋人雕像。

第二天,杜俊辉收拾停当,开车赶往青松崖。本来,杜俊辉不打算让周晓倩跟着去,但周晓倩执意要去,没办法,两人一起出发了。

青松崖离市区一百多公里,汽车在山脚下停下来。杜俊辉走出汽车,抬头看看烟雾缭绕的崖顶,拉着周晓倩的手往上攀爬。因为积雪很厚,他们费了很大劲才来到有烟雾的地方。其实,这些不是烟雾,而是热气。在一条石缝里,有节奏地冒着热气,还带有“吱吱”的声音。旁边岩石上的积雪,因为热气开始融化,滴下的水又很快结成冰,在那里形成一尊十几米高的“冰山”,看上去晶莹剔透。更有飘落的树叶凝固在冰上,不用雕琢,就是一件天然艺术品。

“真是太美了!”周晓倩高兴地拍着巴掌。

杜俊辉放下大背包,拉开拉链,取出工具,站在不远处,看看大冰块,又看看周晓倩,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很完美。”然后拿起工具,开始凿冰。周晓倩站在不远处,也帮不上手,就说去捡点干树枝,过会点火给杜俊辉取暖。

大约一个小时后,杜俊辉觉得有点累,回头招呼周晓倩拿水,才发现周晓倩根本就没在自己身边。杜俊辉一拍脑袋,心说自己真不称职,太专注于工作了,竟然忘了周晓倩的存在。他连忙摸出手机,拨打周晓倩的电话,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他双手捧呈喇叭筒状,高声喊着周晓倩的名字,但除了自己的回音和山风的呼啸,哪里有周晓倩的回应。杜俊辉有点着急,顺着周晓倩的脚印去寻找,半个小时后,他看到一堆干柴,急忙跑过去,这才发现,他已站到一个悬崖边上。杜俊辉连忙退后一步,这才没有滑下去。他探头往下一望,发现下面很深,由于雪厚,根本看不到别的东西。

杜俊辉一屁股坐到地上,只觉得头昏眼花。好久,他才清醒过来,禁不住泪流满面。看来,周晓倩这次凶多吉少。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顾不得收拾那些工具,想下到山涧去寻找,可因为雪大,根本看不清该从哪里下去,如果冒险,可能自己也上不来了。他想来想去,只好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希望自己的恋人能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一直到天擦黑,杜俊辉才确定周晓倩真的出事了。他简单收拾工具,下山回到车里,又等着半个多小时,这才调转车头,慢慢下山,并在附近的派出所报了警。但民警说,现在天黑路滑,要寻找也只能等明天了。

这一夜,杜俊辉才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他在小餐馆的房间里狠命地抽烟,并打开房门,希望周晓倩能突然出现在门口。但整整一夜什么都没发生。第二天,杜俊辉早饭都没吃,就带着几名民警和三四个有经验的山民来到出事地点,一个山民站在崖边看了看说:“别费劲了,从这掉下去,即使没有雪,也很难找到。”大家发了一番感慨,陆续回去了,只剩下杜俊辉站在那里发呆。

杜俊辉想了想,拿着工具来到那块巨冰前,拼命地凿起来。因为昨天已经干了一个多小时,快到中午的时候,一块真人大小的冰块,从那块巨冰上分离开来。杜俊辉喘着粗气坐下来,看着这块冰块泪流满面。就因为这块冰,自己热恋的女友才出了意外,现在,把这块冰雕刻成恋人模样的想法更强烈了。

几天之后,就在周晓倩失足落崖的地方,一个栩栩如生的“周晓倩”站在那里,回眸一笑,令杜俊辉肝肠寸断。

回到家,杜俊辉把所有工具都放进地下室,决心从冰雕界消失。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天天借酒消愁,半月都没出门半步。开始,朋友们还来劝他,但谁劝他就骂谁,渐渐地,来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天早上,杜俊辉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刚抓过酒瓶子,听到门铃响。他本不想理会,但门铃老是响,就不耐烦地打开门,但他立即愣住了,门口竟然站着神情忧郁的周晓倩。

“晓倩?你……我……”杜俊辉忽然变得语无伦次。他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很疼,不是梦。他喜极而泣,伸手要去拉周晓倩,被她灵巧地闪开了。周晓倩说:“我们屋里说话吧。”杜俊辉连忙侧身把周晓倩让进屋。周晓倩看着客厅地上散落的酒瓶子和食物垃圾,心疼地说:“你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杜俊辉傻笑着,蹲在地板上收拾那些垃圾,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话,无非就是问周晓倩这些天在哪里过的。周晓倩说,那天她去捡干柴,不小心一脚踩空,跌落悬崖。等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躺在一个热乎乎地土炕上,一个胡子邋遢的猎人正在烧水做饭。

“这么说,你在哪个猎人家里住了半月?你们……?”杜俊辉捡到手里的垃圾又掉到地板上,望着周晓倩。周晓倩点点头,低着头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们就……因为他说,没有他的帮助,我根本走不出那座山,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你。一想到我还想见到你,就答应了他。”

杜俊辉一屁股坐到地上,久久不语。

“这么说,你刚才不让我牵手,也和这个有关?可是,我不在乎,我依然爱你。”杜俊辉说着,就要拥抱周晓倩。周晓倩躲到沙发边上,严肃地说:“你如果爱我就不要碰我,让我和你好好待一段时间。”

“待一段时间?你是说,你还要回山里?”

周晓倩点点头,眼里有泪光闪动。

杜俊辉急了,咬着牙说:“走,你带我去找那个猎人,他要不答应把你还给我,我就给他拼了!”说着,杜俊辉开始换衣服。

“不,俊辉,你斗不过他,有一天,我亲眼看到他徒手制服了一只狼。”周晓倩动情地说,“我知道你爱我,但我现在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周晓倩了,我只想和你生活一段时间,准确地说,是和你待一段时间,然后我就永远不回来了……”

杜俊辉无论如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看着曾经小鸟依人般的恋人,痛苦万分。他想,一定是那个猎人给周晓倩吃了什么药,或者下了什么蛊,不然,一个人,怎么会变化这么大?但看着周晓倩严肃的表情,他知道,自己不能乱来,即使就这么看着她,也是幸福的。

从此以后,周晓倩就小心翼翼地生活在这个房间里,她每天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但就是不做饭。不做就不做,杜俊辉觉得无所谓。他每天早早起来,做好饭,然后叫周晓倩起来吃。周晓倩吃得很少,只是专注地看着杜俊辉,好想他忽然会消失似的。杜俊辉也曾提出让周晓倩去看心理医生,周晓倩摇摇头说:“我很正常,你不要逼我,让我和你多待一段时间……”看着周晓倩痛苦地表情,杜俊辉忽然觉得自己好无能。

很快,春天到了。这天,周晓倩把屋里收拾得干干静静,留下一张纸条就走了。正好,杜俊辉那天出门忘了拿手机,回家看到纸条,开车去追。在青松崖下,杜俊辉看到一个背影正缓缓上山,急忙停车向山上爬去,等到离那个影子几百米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晃,人影不见了。他奔过去,在周晓倩消失的地方,只看到了自己雕刻的“周晓倩”,正在初春的阳光下慢慢融化,头部已经模糊不清。但随即,杜俊辉呆住了,在雕像的手指上,他看到了一枚钻戒,那是他前几天送给周晓倩的。

蓦地,杜俊辉醒悟了。他这才明白,周晓倩回来后,为什么不让自己拥抱她,甚至拉手都不行,原来那不是真的周晓倩,周晓倩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她的魂魄就附在这个冰雕上。为了不让自己融化,她不仅编造了和猎人的故事,还从来不靠近有火的地方,也不让杜俊辉开暖气……

杜俊辉禁不住热泪盈眶,他冲上去,紧紧抱住那具冰雕,动情地说:“晓倩,你不要着急,我会让你回来的!”

几天后,晚报头条报道了一条爆炸性消息:一名年轻的冰雕艺术家,耗资一百多万,给山顶的一具冰雕装上了玻璃冰屋,一条电缆从山下上去,只为了让这座冰舞常年保持零下三十度的低温。大家都说这个年轻人精神有毛病。

而此时的杜俊辉又做了一件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他把自己的住所也弄成了“冰箱”。现在虽然外面已是春天,而他屋里的温度,却保持在零下。

就在一天早上,周晓倩笑盈盈地出现在杜俊辉门口,他知道,这次,他和心爱的人再也不会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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