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敬福
一、中国人不可欺
1943年冬日，雍州城陷入了日本鬼子的铁蹄之下，城里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在雍州城大街的一角，开着一间拉面铺子，铺子正中挂着一个“正宗兰州拉面”的幌子，幌子下面搭着凉棚，棚里摆着七八张桌子，桌子旁散散落落坐着几个吃拉面的人。凉棚的后面是一口大锅，锅旁是个大案板，一个少年正穿着白大褂在那儿拉拉面。就见他把案板上的一块面一团，沾上点油轻轻一按，那块面便摊成一片，又一拉一拧，那块面便成了长条，再三抖两绕，根根细如发丝的拉面便提在了手中。少年一抖拉面，亮开了嗓子：“正宗兰州拉面，快来吃啊，一文钱一碗！”
少年话音刚落，就见吃面的人一阵大乱，紧接着便有人大喊：“日本鬼子来了，快跑！”
少年一见，赶忙挥手：“哎，几位，还没给面钱哪！”
一个穿长袍的先生面色惨白地对少年说：“小掌柜的，面钱不要紧，缺多少我给，现在我们得先逃命，不能让日本鬼子撞上，他们一瞪眼，我们脑袋就得搬家呀！”说着，转身就跑。
少年摇摇头，猛地将案板上的面扔进面盆，骂道：“妈的，这是什么事道？卖个拉面都不踏实！”说着，便收拾摊子关了铺门。
这时，七八个日本鬼子已经排着队，背着三八大盖枪，甩着驴蹄子步走了过来。领头的是一个叫龟田的日本宪兵小队长，这小子长得真跟乌龟差不多，缩着脖子瞪着绿豆眼儿在大街上一个劲地踅摸。这小子天生好色，到了大街上就找漂亮姑娘，哪个姑娘要是落到他手里，可就倒霉了。
龟田这小子正看着，前面还就走过来一位姑娘。这姑娘生得漂亮，杨柳细腰，浓眉大眼。龟田一见，哈喇子当时就滚了一地，用手一抹冲几个日本兵喝：“前面花姑娘地，带回去好好地咪唏！”
几个日本鬼子一听，一拥齐上，就把那姑娘围住了。那姑娘吓得浑身直哆嗦：“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龟田分开日本兵来到那姑娘面前，用手一托姑娘下巴，发出一声淫笑：“花姑娘，你地，大大地好，我地，请你喝酒，你地，陪我……”说着，伸出双臂就抱住了那姑娘。那姑娘吓得大叫：“来人哪，救命啊！”一边叫，一边挣扎。龟田一见，笑得更响了：“你地白叫，这里地我地说了算。”说着，撅起大嘴就亲姑娘的脸。可他的脸还没亲到姑娘脸上，忽觉嘴头上一阵发凉，紧接着就是火辣辣的生疼。龟田一抽身蹦出三尺多远，大叫一声：“啊，花姑娘的，脸上有电！”一摸嘴唇，已经肿得象个猪屁股。
龟田恼羞成怒，冲几个日本鬼子一摆手：“把这花姑娘地绑了！”几个日本鬼子不敢怠慢，掏出绳子刚要上前，突然齐声发出一声惨叫，扔掉绳子缩了回来。再看他们的手，个个肿得象猪蹄儿。
龟田绿豆眼一瞪，抽出军刀大叫一声：“花姑娘的，妖怪，死啦死啦地！”说着话，野猪一样扑向那姑娘，举刀就砍。可他的刀还没碰到那姑娘，就听“当”地一声脆响，三尺军刀断为两节，龟田手里只剩下一个刀把儿。
龟田吓得面如土灰：“有鬼呀，有鬼！”一边喊，一边退，猛地掏出手枪，抬手就向那姑娘射击。就听“嘭”地一声枪响，那姑娘还稳稳地站在那里，龟田的枪却炸开了花，手指炸掉了四个，一根断了的手指头正粘在龟田脑门上，还晃来晃去给他挠痒。龟田抱着被炸伤的手发出一声猪号，刚要叫几个日本鬼子一齐开枪，忽见眼前白光一闪，一个不软不硬地东西便粘到了他的脑门上。龟田吓得一翻白眼，喊了一声“妈”，掉头就跑。几个日本鬼一看，你跑了，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也跑吧，跑慢了手指头也得没！
龟田跑回宪兵队，哩啦歪邪就扑到了松本一郎面前。松本一郎是雍州日本宪兵队的司令长官，这小子杀人不眨眼，浑身沾满了中国人的鲜血，老百姓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秃尾巴狼”。
秃尾巴狼一见龟田如此狼狈，把三角眼一瞪：“你的手是怎么弄伤的？”
龟田脖子一缩，呲牙咧嘴：“我在街上巡逻，看见一个花姑娘，想弄来送给长官你享用，没想到，那花姑娘是个鬼，好厉害，我的手就是她给弄伤的。”
秃尾巴狼一听，上去就扇了龟田一个大嘴巴：“叭嘎！哪里有鬼？！”说着，一低头，看见了龟田脑门上粘着的那个东西。一把揪过去，仔细一看，是个纸团。打开一看，见纸团上写着几个大字：“中国人不可欺！”
秃尾巴狼气得三把两把把纸团撕碎，学了两声驴叫，又在屋里转了仨圈，一转身回到座位上，“啪”地一拍桌子，用手一指龟田：“你把事情的经过再仔细说一遍！”
龟田一五一十把街上发生的事说完之后，还哆了哆嗦念叨：“真的有鬼呀，没有鬼，我的刀怎么会断？我的枪怎么会炸？”秃尾巴狼一见，三角眼立刻瞪出了血：“什么有鬼？我看你是胆小鬼！分明是有八路，你遇到了八路袭击！你，太没有斗志了，给皇军丢尽了脸了，在天皇面前谢罪吧！”说着，摘下墙上的军刀，“当啷”一声扔到了龟田面前。
龟田一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五官当时就挪了位：“长官，我……”
秃尾巴狼长出一口气，大驴脸一沉：“你放心，你为天皇孝忠之后，我会替你报仇，抓住袭击你的八路，用他的血祭奠你的亡灵。”
龟田一看，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好哆了哆嗦拿起军刀，一使劲插向自己的肚皮，倒出肠子卖下水了。
龟田死了之后，秃尾巴狼叫人把尸体抬出去，然后叫来卫兵，大喊一声：“全城戒严，不能让城里八路跑了！”
秃尾巴狼一声令下，雍州城可就开了锅了，汽车、摩托车在街上乱蹿，警报“唔唔”乱响，一队队日本鬼子荷枪实弹堵住了城里的各个出口，雍州城顿时笼罩在黑色恐怖之中。
二、铁胆少年
秃尾巴狼算定雍州城里混进了八路，不然，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大街上袭击皇军？秃尾巴狼最恨八路，这些日子，他每次出城都遭到八路袭击，为这事，华北战区军司令苟日正熊差点让他卖下水。现在，八路居然闹到了自己眼皮底下来，太拿皇军不当回事了，一定要把八路抓住，统统死啦死啦地！
秃尾巴狼命令日本鬼子封锁城门，把城里所有人都集中到大街上，日本鬼子用枪逼着让人们站成一排，一个一个检查。
秃尾巴狼握着战刀，瞪着一双三角眼走在人群中间，大马靴踩得地面“嘎嘎”直响，就象老驴抬蹄。秃尾巴狼走着走着，突然在一个大汉面前站住了，猛一把撕开大汉衣服，看看大汉肩膀，问道：“你的，什么地干活？”
大汉一哈腰：“我的，货场扛大个儿的干活。”
秃尾巴狼点点头，猛地抓起大汉的手，突然大喊一声：“你的，八路的干活！肩膀上红红地，手上地没有茧，分明是扛枪打仗的，那边地站好！”
大汉一听，赶紧说：“太君，我是货场扛大个儿的工头儿，不是八路啊！”
秃尾巴狼一阵尖笑：“你地实话的没有，我地不信！”说着，叫一个日本鬼子用枪将大汉逼到了一边。紧接着，秃尾巴狼告诉日本鬼子，凡是手上没有茧的，一律跟大汉站到一起，统统以八路论处。秃尾巴狼也知道这里面大多数不是八路，但他宁肯错杀一万，也绝不放过一个。况且，在他眼里“中国支那”就是叫他们杀着玩的，多杀几个无所谓。
不大一会儿，日本鬼子就挑出了几百号人。秃尾巴狼一声令下，日本鬼子便押着那几百号人来到了城东的一片空场。
秃尾巴狼站在人群头里，让日本鬼子把这群人团团围住，架上机枪，亮出刺刀，只要哪个敢动，机枪马上开火，刺刀立刻就扎。秃尾巴狼一阵冷笑，在这群人面前走了几个来回，然后扯着驴嗓子大喊：“今天地，有八路地袭击皇军，你们地，谁是八路，快站出来，不然，统统死啦死啦地！”
在场的百姓一片哗然，一个个面面相觑，纷纷小声嘀咕：“这里哪有八路啊，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老百姓啊。”
秃尾巴狼“呼”地抽出战刀，大喊一声：“呼啦！机枪准备，三秒钟之内八路地不站出来，射击地干活！”说着，就举着战刀开始数数：“一、二……”
“住手！——”
秃尾巴狼“三”字还没说出口，半空中猛然传来一声呐喊。紧接着，就见黑影一闪，一个人在人群头顶上风一样掠来，眨眼之间便到了秃尾巴狼面前。
秃尾巴狼定睛一看，见此人约有十五六岁年纪，身穿黑粗布紧身小袄，兜裆滚裤，个头虽然不高，但看上去很结实，一张圆脸黑得象个铁蛋，两只眼睛烁烁放光，一条长辫子高高地盘在头顶，往那一站，真象个小天神。在场的人们一见，不觉惊得目瞪口呆，这少年不是那个卖拉面的吗？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功夫？他居然跑到鬼子的枪口前面，难道不想活了？
秃尾巴狼上下打量几眼少年，突然把战刀插在腰间，嘿嘿一笑：“小孩，你的什么地干活？”
少年眼睛一瞪，胸脯一拔：“我地，卖拉面地干活！”声似铜钟，震得秃尾巴狼耳头嗡嗡乱响，不得不拔浪拔浪脑袋，后退了半步，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战刀。秃尾巴狼眨巴眨巴三角眼：“卖拉面地干活？不对，你地，八路地干活？”
少年一阵冷笑：“我倒是想给八路干活，可我没处找他们去，我虽然没给八路干活，可我是中国人，中国人是不可欺的！”
秃尾巴狼一听，气得战斗帽当时就歪了，一蹦三尺高：“呼啦！今天袭击皇军的就是你！”
少年一声长笑：“是我，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秃尾巴狼气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下了，大喊一声：“叭嘎，死啦死啦地！”便抽出战刀，恶狗扑食劈头便向少年砍来。
少年也不着急，忽一抽身，战刀便擦着少年身子劈了下来。少年手急眼快，一只手猛地抓住刀背，另一只手沿着刀背推向秃尾巴狼。那少年年纪虽小，但掌力大得惊人。秃尾巴狼想从少年手中把刀夺过来，但使出了吃奶的劲，那刀还是纹丝未动。他的刀没夺过来，少年的一掌已经推了过来。秃尾巴狼只觉迎面刮来一股阴风，再想躲闪已来不及。就听“啪”地一声闷响，秃尾巴狼的身子便腾空而起，横着飞出两丈多远，架到了一棵大树上。
秃尾巴狼疼得“嗷嗷”乱叫：“叭嘎呀路，疼死我了，快来人，把我弄下去呀！”几个机枪手一看，也顾不得瞄准了，赶紧跑到大树底下搭成人梯，把嘴歪眼邪的秃尾巴狼弄了下来。
秃尾巴狼一瘸一拐来到少年跟前，刚要命令日本鬼子向少年开枪，仔细一看，不禁舌头惊得耷拉到了地。那少年正将他的战刀揉成一个铁团，又一拧两拉三抖四绕，铁团竟成了一把铁丝。少年一边抖着铁丝一边喊：“拉面，正宗兰州拉面，快趁热吃吧！”
秃尾巴狼一见少年有如此神力，早已吓得腿肚子转了筋，哆哆嗦嗦揪过一个日本兵：“快，传令，机枪准备，这个小孩不是人，魔鬼地干活，机枪扫射，统统死啦死啦地！”
那个日本兵刚要传令，少年一纵身跳到秃尾巴狼跟前，吓得秃尾巴狼扑通一声就坐到了地上。一个日本兵刚要举枪向少年射击，少年的一只手已经将枪管抓住，一用力，枪管便折了一个九十度的弯。那个日本兵一惊，扣动了扳机，枪管立即爆烈，炸得那小子“滋哇”乱叫。
少年一把揪起秃尾巴狼，怒目圆睁：“把这些老百姓都放了，不然我把你抻成拉面下锅煮了，这阵子买卖不好做，我正好弄个新花样，让大家偿偿鬼子面！”
秃尾巴狼一听，就觉得胳膊腿发麻，好象已经被少年抻成了拉面，马上就要下锅了。秃尾巴狼一拔浪脑袋，冲日本兵一声大喊：“快，放人！”
日本兵一见，赶紧端起枪驱赶人群：“快，快走！”
这时，人群突然涌动起来，鬼子越用枪轰，人们越不走，还一个劲地高喊：“我们要买拉面呀，这小掌柜的拉面一定很筋道，小掌柜的，快抻呢！”
日本兵一见，哗啦啦推弹上膛：“叭嘎，拉面有什么好看的，快走，不然我们开枪了！”
日本兵这么一喊，人群里顿时一片唏嘘：“这是什么世道？买拉面不行，看看也不行，真是的！”说着，便三三两两离开了空场。
少年一看人们都走了，才把秃尾巴狼松开，拍拍手道：“今天我先饶了你，以后我要是再看见你欺压中国人，我就把你抻了！”说着，做个拉面的姿势，吓得秃尾巴狼打了个冷颤。
少年扫一眼惊慌失措的日本兵，突然一抽身，从腰间取出一个弹弓子，又抓一把铁弹在手，身子在空中打了几个旋，黑色的铁蛋便流星般向日本兵飞去，日本兵顿时倒了一片。少年落地，冲秃尾巴狼一摆手：“我走了！”说着话，身子一拧，便飞出去十丈开外。
秃尾巴狼早吓蒙了，坐在地上一个劲点头：“不送了，慢走。”刚说完，只听忽地一声，不知什么东西飞到了他的嘴里。秃尾巴狼用舌头舔，软呼呼地，以为是巧克力，便使劲嚼了起来。
这时，就听少年在远处一阵大笑：“老鬼子，初次见面，没什么好送的，送你个羊屎蛋偿偿吧，你要是吃不贯，下次换铁的！”
秃尾巴狼一听，赶紧把羊屎蛋从嘴里吐出来，冲呆若木鸡的日本兵一声喊：“叭嘎，他跑远了，还不开枪？！”
日本兵一听，也回过神来，纷纷扣动扳击，机枪、三八大盖一齐向少年的背影开火。可是，少年安然无恙，日本兵的机枪、三八大盖却炸开了花。因为，少年早已料到他们会来这手，所以早用弹弓将铁蛋射入了他们的枪膛。
三、惊弓之鸟
秃尾巴狼回到宪兵队之后，气得直尥蹶子。他自打到中国以后，除了受八路的气之外，还没受过别人的气，今天一个卖拉面的小毛孩子居然把他当猴耍，太没面子了！
秃尾巴狼哈着个腰正气得在屋里转，大汉奸刘坏水挎个盒子枪哩啦歪邪地跑了进来，往秃尾巴狼跟前一凑：“太君，我听说您受惊了，特来看看。”
秃尾巴狼一听，“啪”地就是一个大嘴巴，扇了刘坏水一溜小跟头：“叭嘎！谁说我受惊了？你地干什么去了？”
刘坏水一捂腮帮子，嘿嘿一笑：“太君，我给您弄花姑娘去了，这回我给您弄了十个！”
秃尾巴狼一瞪眼：“叭嘎，你看我现在还有心思吗？”
刘坏水眨巴眨巴眼：“太君，您……”
秃尾巴狼转到座位后头，把刘坏水叫到桌子前：“你地，马上去探一探城里那个卖拉面小孩的底细，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刘坏水一听，把胸脯一拍：“太君，这事包在我身上，一会儿我就把这小子的来历摸个一清二楚！”说着，转身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刘坏水嘻皮笑脸跑了回来，跟哈巴狗似地往秃尾巴狼面前一蹲：“太君，那小子的底细我已经探出来了。”
秃尾巴狼眼睛一亮：“说！”
刘坏水说：“这小子是从兰州来的，叫铁臂三，听说他爸爸铁振山是八路，正在咱们这一带活动，兰州那边闹饥荒，这铁臂三就和他妈千里迢迢到这里来找铁振山，因为不知铁振山在哪里，就在城里卖拉面，一边卖一边打听铁振山的消息。”
秃尾巴狼捻着人丹胡听着，一边点头一边问：“他怎么会变魔术，把我战刀弄成拉面，让我们的枪膛炸开？”
刘坏水一笑：“太君，您真是棒棰。”
秃尾巴狼一瞪眼：“呼啦！你地说什么？”
刘坏水使劲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瞧我这张坏嘴，没说好，我是说您棒，棒啊！”
秃尾巴狼道：“少费话，快说那铁，铁臂三。”
刘坏水说：“这铁臂三不是在变魔术，他练的是中国功夫，据说，他爸爸铁振山是天山派的传人，会一套惊人的外门功夫，武功高强，了不得呀！这铁臂三自幼跟铁振山练武，两臂一晃有千斤之力，轻功气功也是了得，特别是弹弓子玩得好，他那弹弓子一次能发数十枚铁弹，而且弹不虚发，比子弹还厉害，指哪打哪，说打你眼不打你鼻子，说打你嘴不打你耳朵……”刘坏水一边说，一边用手在秃尾巴狼脸上比划，吓得秃尾巴狼一个劲地躲闪。刘坏水一见，挑起大指哈哈大笑：“神极了，所以人送外号‘神蛋少年铁臂三’，也有人叫他‘铁胆少年铁臂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