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乌山门派人前来接引的日子了。
乌山门一般招收新人弟子都是三年一招，到那时所有自认为有潜力并且符合乌山门条件的凡人或修士都会前去求取仙缘，乃是宋国修仙界的一大盛事。
那为何这次乌山门还要派人隐秘地前来南溪城接引弟子呢？这就是不太光明的事了。
本来南溪城三大世家的杰出弟子也是在每三年的那个时刻前去乌山门的，但每件事情都不是表面那样的。乌山门和三大世家来往已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是要给三大世家开个后门的。
而这个后门就是：三大世家为了让家族没有天赋的子女也能踏上修仙大道，于是便和乌山门达成联系，凭着交情和不菲的资源换取几个乌山门外门弟子的资格。
只是没有特定的时刻，有时候一年来一次，有时候十年才有这样一次机会，已经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其实这种事情不仅是在南溪城，连祁山脉其他乌山门强劲的附属实力都有这个资格。这种事情对乌山门影响不大，既能得到丰厚的修炼资源又能更好的拉拢人心，何乐而不为呢？不就是一些外门弟子的资格。
对乌山门可能无关痛痒，但对三大世家可就不一样了。不论怎么说即使是外门弟子也比待在南溪城强啊。
三大世家还是对此事颇为热衷的，要是突然多出一个天才那就太好了，当年的刘壑就是这样出头的。
所以前些日子刘壑和秦家姐妹才会突然返回家族，为的就是明日可以让家族多几个弟子进入乌山门，想必许家也是有人回来了。人情这张牌可不能不打。
但不论怎么说，此事放在明面上还是颇不光彩，有损乌山门的名声，所以才要隐秘进行。
明日即将到来，众多天赋不高但却有个好身世的家族子弟可是紧紧握住了拳，谁都还是想进入乌山门修炼，更上一层楼啊，这些日子三大世家内部可是没少喷暗火啊。
也因为这件事，此刻，许家议事厅外面的庭院上，一位妇人正无助的跪伏在那里。只见此妇人长发散乱、揉衣卷布披身，一副愁苦凄凉之色，定眼一看赫然就是许方的母亲。
林氏低低抽泣着，依旧把头深深扣下，朝着许家大厅跪伏着。也不知她所为何事？又为何如此在整个许家面前作践自己，乞求着许家。
“唉，柳夫人也真是惨啊，怎么说也算是主子，此刻却如此不顾仪态，哀声乞求，何苦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都不是为了那个不争气的许方吗？明明资质低下却又不肯努力，乌山门是绝对看不上他的，好不容易明天有个走后门的机会，但族内多少人盯着啊，那里轮得到那个浑浑噩噩的许方。”
“说的在理，可怜当初东长老还在时，柳……是何等风光啊，没想到生出这么一个儿子，虽然被其他少爷欺负着，但至少家族里给的修炼资源也不少啊，我知道，可惜……真是苦哦。”
“哼！你们这群趋炎附势的老油条懂什么，许方少爷他平常是如何被……”
……
庭院外，凑来的许家仆役们七嘴八舌的低声议论着，大多知道当年境遇的人都是微微叹息着。是啊，柳氏这个低微的妇道人家，此刻正不要颜面苦苦哀求着，想给自己的儿子许方最后做一点事。
“嗡”人群突然一静，大厅内从外面看一天中的这个时刻正是一片阴影，而那阴影中也不知是谁传来了冰冷的话语。
“家族名额早已确定，柳氏你休得在此胡搅蛮缠，还败我许家颜面，小心我等不顾及东长老的情分！”
“不！不行，乌山门的名额一定要有方儿一个，东爷爷临终前……”
“柳氏！东长老仙去时没有立下任何遗嘱，难道就任你空口无凭，整个许家都要跟着听吗？”另外一道刻薄的女声响起。倒是这动不动就扯整个许家与许冲颇为相似。
柳氏到嘴的话一下噎住了，睁大着双眼满是凄凉无助。没想到他们竟要逼我们母子俩到这个地步，明明当初东爷爷交代过，此刻竟然一口否认。
但柳氏知道这是许方最后的希望，凄楚道：“不会的、我记得刚长老和德长老也应该是知道的，你们去问问吧。”
“哼！”许冲母亲向前踏出一步，锈花红云裙摆显露在了日光下，但上半身依旧留在阴影处，声音尖道：“刚长老和德长老早在几月前领了家族任务外出了，不知何时才归，你说这些有何用？要么也得等到长老们回来了问清楚后再行定夺。”
等到他们回来了？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还有何用？柳氏也是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种无耻之语，可又不知如何反驳。
“哎，弟妹啊，事已至此，你还是先回去吧，不管有没有此事，那许方的确不是个值得可栽培之人，所以还是留个族内其他子弟吧，不然等下惊动了族中长辈看你如何收场？”一个深厚的男声又响起，看似劝诫，但总感觉是一个白脸一个黑脸。
柳氏无可奈何，也不肯离去，“嘤嘤嘤”哭了起来。真是好不凄凉，所有下人都是闻之神伤。
当年东长老临终之前的确告知过此事，要给柳氏之子划一个乌山门弟子名额。但因为走得匆忙，只有几位族内长老知道，本来只要柳氏一求，这个名额还是拿得到手的，当初刘家刘壑还没有这层关系还不是自然得到了一个名额。只是不知道这许家又生了什么猫腻。
阴影的大厅内，并没有多少人，甚至坐在主位上的只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下面坐着的也大多是妇道人家，并无许家真正掌事的人。
“那东长老也是深谙家族生存之道，死都死了，没想到还给这柳氏留了这一步。”主位上的妇人当真是好仪态，全身不动，只是红唇轻吐。
而下面的其余人等除了许冲母亲之外，都略显尴尬的附和着。其实这里的人，也没想到这主母平日打压这母子俩也就够了，竟然要绝到这一步。难不成真因“当年的事”心怀作梗？
倒是许厉之母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看来修养极好。但她心里也微微叹息着，这些年来明来暗去的欺压也够了，毕竟都是许家人，也并未真做出何等出轨或逾越之事。只是她自己也未曾想到他的儿子……
“许方那子心性真是上佳，仇怨已结，便不能给他任何机会，还麻烦母亲大人动用所有关系，了却孩儿心愿。”
想到这，许厉之母也终是心里彻底狠了下来。她可有听闻过许方当时在刘家那句：我此生必杀你的誓言。
庭院外，人群突然一阵响动，待到自动分开时，憔悴的许方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许方也是听得他人通报，才慌忙赶来，此刻一看自己母亲竟然跪伏在烈日之下，庭院之上，并且连头不敢抬的低声抽泣着，心中怒火瞬间燃烧，正要踏出去时，却感到一股大力无形降在自己身上，压制得身体不得丝毫动弹。
许方只得怒目圆睁，青筋暴起的看着。
柳氏的头一直是低着的，都还不知道许方已经来了。前几日听闻许方突然一改往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闭门不出时，作为娘亲的心里是何等担心啊？但娘亲无用，无法帮到你，此刻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机会也争取不到吗？孩儿啊，你心里想的什么，为娘都知道啊……
柳氏越想越是极端，柔弱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着，性子本就带着刚烈的她突然素手一扬，一口白色匕首就横在了颈前。
所有人都为柳氏突然的举动大吃了一惊，厅内许冲之母更是大喝道：“快快放下！休得以死相逼！”
自己本就贱命一条，从来就没有帮到过方儿，让方儿从小受苦，此刻竟然还抵赖东爷爷的遗愿……但只要自己死了，他们就会心有亏欠吧？只要自己死了，就会补偿方儿吧？只要自己死了，方儿就能得到一个机会了……
白光一闪，血花飘飞。柳氏自刎于议事厅前。
“你！！”
只有一声不知是谁传出的惊喝，也兴许是所有人。
大厅忽然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许方身上的束缚也终是一松，他方才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母亲自刎。才刚刚失去最好的朋友叶连，眼下又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去……却只是平静之极地一步步走去。
“许方！”
“他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他母亲才刚刚……”
“唉唉唉……真是不忍再看。”
许方用沉静的目光看了看地上的母亲，还睁着双眼，他又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大嘶大吼，一反常态。低下身子，用平和的手抚上了母亲的双眼，只有用他的手才能重合双眼。
许方用嘴喃喃道：“许家……许家……都是许家杀的……你们许家……”
许方声音不大，但却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到了。这是怎样的一句话，这是平静之极的一句话，但却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不寒而栗，好像每一个人似乎都听到了有人在他们耳边嘶吼，在咆哮，在不顾一切地疯狂！
这是要逆反许家吗？！
谁的疑问？只知道突然间从后院深处涌出来了一股强大的神识，在不足一刹时间思考之内，许方就突然跪倒在地，弯下整个身子，几乎全身贴地。
不远处，少年轻笑着，但却笑得太淡。一只手磨砂着紫色古玉，粗糙的手掌内壁慢慢感受着玉的纹理，伸出的食指回了弯曲。
“不肖子孙许方，自知资质愚钝，不敢再劳烦家族，也不敢再耽用家族资源，我已如此废子，已知此生仙道无缘，遂愿了却一切，只求族老赐我一世凡俗富贵荣华平安，不肖子孙许方定当感恩戴德，用毕生之力为家族行犬马之劳。”许方匍匐在地，高声朗道。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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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虽然早还还未到三伏天的劣势，但也不能像今早这般，瑟瑟寒风竟然深入骨髓，害得早起的人都披了一层衣袍。
算是灿烂盛夏到来之前的最后严峻吗？但只是徒增寒风，何起用之？
许家后门外，一辆马车，一位车夫早已等候多时。此刻，裹着灰衣的许方匆匆上了车。
“去哪？”
“杭京。”
马蹄声扬，青石板砌成的路留不下痕迹，马车渐渐消失在秦佳的视野终点。佳人攥紧着手，轻咬着唇，黛眉愁容间是心疼。
昨晚方才听到，算是在三家之间传起了不小的风言，天未亮便来到此地等候，却还是不敢去道声别吗？
“真的不去吗？怕是从此以后天各一方啦。”秦娇突然出现在妹妹旁边，双臂轻搂着秦佳。
“小方他是不愿我看到他这幅模样的，我知道。”秦佳顺势靠在姐姐怀里，此刻的她柔弱的谁见了都心生爱怜。
“唉……”
秦娇只得复杂一叹，但突然一道符篆燃烧破空而来，这种级别的传音符篆极为珍贵，若不是什么大事绝不会用。秦娇不敢怠慢，玉手接住后，神识一扫。
“怎么呢？”秦佳似乎发现了一点不对劲，但她只看到姐姐的面庞刹那苍白无血，娇躯剧烈颤抖就要倒下。
秦娇骨子的坚强，秦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连姐姐也扛不住！
……
马车在大道上孤独地行驶着。马儿矫健地飞奔是匹好马，车夫沉默不言很是木讷，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缭绕。
马车内，许方轻轻撩开绸布，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晴朗里白云朵朵的天空突然有五道剑光飞过，一闪而逝，划开的云和彩留给看到之人一种美好的遐想，那笔直却绚丽的云彩轨迹太令人神往。
谁道不尽修仙梦？浮沉百世梦回终。
踩得一柄飞剑，畅游天空，俯视大地万物，让白云分解穿透自身而过，那一瞬的通体舒爽之意，何足外人道哉？
看不到许方的脸，只看到他慢慢撤回手，手指不自觉的颤了颤，布、缓缓落下。
马鞭一抽，与空气的摩擦刺耳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