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翳而厚重的云层铺展在天空之上,没有飘泊的倾盆大雨,只有阴郁的风穿行于茂密的林中,瑟瑟发抖的小草寄居于大树之下,就像飘摇不定的起义军藏身于林中一样,颇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很多闭着眼的人都因为这一阵凉风而醒来,他们一睁眼便警觉的坐起,先看看自己四周是否已经再次开始混乱的逃离,结果每一个人都发现周围的人大都同一时间醒来,他们看看彼此紧张的脸,不经松下一口气来。
虽然光线很暗,但是西蒙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黎明将要结束,阴云遮住了启示黎明的光,却并不影响西蒙对时间的判断。从他离开家乡到这里开始,西蒙就明显感觉到他所处的地域太阳升起的时间要比他家乡那里晚太多,即便如此,西蒙还是在这段时间里适应了这种变化。他要比其他人起的早些,每一个种田的孩子都知道农忙时期从来都要在天要将亮的时候便要干活,只借那一丝丝微弱的光便足以田间劳作,所以他们对太阳的光有着异常的感知。
此刻,西蒙望着起来的众人,心间不经涌起一股忧虑,这一夜的休息,是否会让他们再度陷入敌人的包围,经过突围以后整整一天两夜的奔逃让他们不得不停下来进行一番休整。
那时幸好他们前后的队伍没有脱开太远,不然这支队伍恐怕真的是四分五裂了。
还好起义军的队伍里存在对这片森林比较熟悉的人,那个人是世代居于此处的猎户,自从欧克兰统治了这里以后,他们原本还算过去的生活变得拮据不堪,总有人压榨着他们家打来的猎物,甚至他的孩子还因为从前的一次争吵而失去了一双眼睛。
之所以西蒙知道这些,是因为昨天在讨论他们这支队伍去向的会议上,这个领路人就坐在西蒙的身边。会议后他们随意的聊了聊,虽然一开始在猎户的眼里,西蒙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可当他们攀谈起来的时候,却又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说道欢乐时能一同大笑,说道无奈时也能一同举杯。
这个猎户名叫瓦尔里德.亨特,此刻他已经醒来,他看着西蒙已经坐起身来的背影,不由得想起自己那双目失明的孩子,在被斩瞎双眼以前,他孩子的后背也曾是西蒙这般年轻而宽阔,可他现在应该也像是西蒙这般漂泊吧,他不得而知。
“你还在看那个小妞呐,里恩法师不是说她应该今天早晨就可以醒来,你还不过去看看。”
西蒙的身后传来瓦尔里德的声音,这让他不由得脸红一阵,他转过头来看着瓦尔里德不好意思的笑笑,便站起身来,假装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你快去呀,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难不成你觉得我的话里还有别的意思不成?”瓦尔里德拍拍他的肩,用一种奇怪的语气笑着说。
西蒙听过,心里只觉得这老头分明就是有别的意思,他愈发的脸红,但也再没有犹豫,转身向躺在病榻上的狄安娜走去。
身边的人大都已经醒来,但狄安娜的父亲却还在睡,想必是守了好久,不经意间睡着的。她父亲身上的铠甲已经破破烂烂,四处都粘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花白的头发在阴冷的风中飘来荡去,这让西蒙不由得可怜起这位父亲来。
西蒙望望这用藤蔓和树枝编织而成的担架,不由得担心起狄安娜是否会很不舒服,她是城主的女儿,和自己完全不同。虽然他们现在很玄奇的成为了一支队伍,但从小生长的环境却是以前的事情。
西蒙看着狄安娜的睡颜,想起第一次望见她时,她骑在高大黑马上的样子,飘逸潇洒而又俊美,她穿行在人群中,就像是一副行走的画卷,别样的美是西蒙从所未见的。眼下她就这么安静的躺着,长长的睫毛随风轻轻抖动,她的金发随风微颤,就像藏身草丛的金色小花一样,安静而又坚韧。
西蒙突然就想这样一直看着她,让她永远不要醒来,也许她醒来的时候他们又要面对某种不知形式的分离。但又无比希望她快些醒来,他好像再看看她的笑脸,就像渴望久违的晴天一样。
他伸出手去,拢了拢她的金色长发。估计教廷发起事变的时候她也在一直奔忙吧,想必是来不及打理头发,虽然也还规整却不像是以前那般直顺而柔软。西蒙正心想,忽然间却有一阵冷风吹过,他望见狄安娜的眉头动了动,便迅速的收起了手,有些局促的望着狄安娜。
“她怎么样了?”不远处传来里恩的声音,西蒙当下起身面对里恩,眼神略略慌乱。
“应该还好吧,你不是说她今天早上就能醒来嘛。”西蒙看着里恩满是笑意的面庞,不由得心里慌慌,里恩仿佛一副看穿自己的样子。
“她不是已经醒了吗?”里恩把目光投向狄安娜,西蒙也望了过去。
狄安娜轻轻的笑,她蓝色的眼睛里映着里恩和西蒙。现在近些看到西蒙,总感觉到他的头发又长长了。她从未想过他们竟会是以那样的方式重逢,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悲伤,还是喜悦。
可现在西蒙望着她,脸上是由衷的笑意,他们同时微笑,仿佛早已约定。
不一会,狄安娜望向四周,看到自己头发花白的父亲,他的剑还是那样宽大而厚重,却再也不见他神采奕奕的眉眼,他漏在铠甲外的破旧衬衣飘在阴冷的风中,显得无依无靠而又无助,他握剑的手上已经依稀可见裂开的虎口,就像他深深的沾满血迹的抬头纹一样。她的父亲已经老了,可是这些年她却从未注意。
她心疼起自己的父亲,却又想起自己的哥哥。令她不愿相信的是,她的哥哥艾吉尔终究还是走向了一条通往黑暗深处的路,她很想再看看她哥哥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质问他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她不愿意相信艾吉尔的心里已经再无从前,他们是亲人,绝不该是以法术相向的敌人。
“你手心和脊背的感觉怎么样?”里恩收起笑容,向狄安娜发问。
“手心总觉的发凉,脊背上感觉很正常,是法师你医好了我吗?”狄安娜看着发问的里恩,心里大概明白。
“我只是用某些法术阻止了你体内伤势的蔓延,你的防御确实挡下了艾吉尔的法术,但你的身体却并不能抵挡两相爆炸的余波。不过依照现在看来,你的恢复还要一段时间。另外,我名叫里恩,欢迎认识你。”
狄安娜握住里恩伸出的手,感觉到眼前的这个法师并不像是想象中的那样柔弱,相反他的双手孔武有力,一点不和他偏瘦的身体相称。她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全身气力衰微,不能直接起身。
里恩看在眼里,似又想到了什么,便说:“你身体的力量大都被你说用的那个防御结界所抽离,所以现在的你并没什么力气;另外,当你能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千万不要试着骑马,你的身体需要尽量的稳定,必要的时候,西蒙你要背着她走。”里恩面色认真的说完,又看看西蒙。
他看着西蒙的双眼,又拍拍西蒙的肩,便离开了二人。
西蒙望着狄安娜,两个人都害羞的笑笑,丝毫没有注意到稍稍亮起的天色和愈发厚重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