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地上的残叶,雨也稀稀疏疏的落下,坠在屋檐上,顺着渠道画出一弧美丽的线条。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靠在栏杆上,望着亭外的细雨。少年身后站着几个女仆,为首的中年女仆看着少年,微微皱起眉头,道:“少主,外面天凉,该回去了。”少年似乎没有听到,依旧看着连绵的细雨,中年女仆又想说些什么,却被少年打断:“菲姨,你说人死后,还能复生吗?”
“少主,若是凡人死了,那便是死了,但若是修真者死了,那就不一定。”楚菲顿了顿,整了整思路,又道:“若是修炼到元婴期后,只要寿元不尽,便不会死。”
“那如果兵解呢?”
“兵解?在我道门中一般是指殒落,但是如果是自己进行兵解,很有可能是为了逃避天劫,让元神去投胎或者寻找肉身重新开始。”
“是吗?那到了哪种境界可以称皇?”
“这个,我便不知道了。少主,雨大了,回去吧。”楚菲望着廊外飘进来的雨,轻声道。
“嗯。”少年理了理被风吹到眉前的黑发,那俊美如妖异的容颜竟然令女子也为之羡慕。
少年起身,结过女仆手中的大氅,披在肩上,叹道:“雨景再美,却只有我一人明白。”说罢,转身走向内厅,不再看几个女婢失措的神色。
少年顺着廊道,穿过开满花的园子,看了一眼在风雨中飘零的梅花,本想驻足但又想到了还有正事,随即走向一处房屋,正要敲门,却见门自动打开,少年笑了笑,回头看向楚菲道:“你看父亲就喜欢玩这手。”楚菲并没笑但眉间却有些喜悦,少年摇了摇头走了进去,而楚菲却站在门外等候,一颗颗雨珠似有灵性般绕过她,落如泥中。
“父亲”少年走进房门,看向书桌前的中年男子,男子此时看着书,并没有理会少年。少年也不急,便在他身旁站着,宛如一颗青松傲然挺拔。中年男子悄悄瞥了眼,嘴角略微翘起。时间真似了流水,匆匆而去,不复回。便在静默间从身旁悄然流逝,天竟黑了。婢子已经过来点了蜡烛,少年依旧那样静静的立着。
中年男子合上书,抬起头,含笑道:“看来修行精进不少,站了两个时辰却没有丝毫浮躁,不错。”
“最近看到庄子的逍遥游,书中写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鲲之大,鹏之硕,心向之,愿往观。”少年眨了眨眼,看向他的父亲。
“嗯?”中年男子皱着眉头:“怀儿,想要远游了?不过你既然读了庄子,那怎么不读论语,书中可有言‘父母在,不远游。'”
“不是还有下一句嘛,游必有方。”
“哦?那你有方了?”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嘿嘿,没有。”楚怀柔揉了揉头,“但是凭着父亲你的修为,根本不需要我来安排啊,更何况不是还有菲姨吗?”
楚狂人不由瞪了他一眼,随即想到一件事,便笑道:“想远游,可以,不过你得过我这一关。”
楚怀柔看了一眼楚狂人,然后垂下头似在想什么,但他突然欺身上前,一掌轰出,男子笑了笑,轻描淡写般抵住了楚怀柔的一掌。楚怀柔从虚空中取出长剑,剑光闪烁,却没有将男子逼开座位。又是一剑,男子伸出两指举重若轻般将其夹住,两指如玉闪烁着光,楚怀柔一笑,弃剑出掌,却被中年男子一掌轰退。楚怀柔轻轻一笑,做出一个剑礼道:“父亲你可输了。”
“青釭剑?”楚狂人心中一惊,但此时他已经感受到背后的冰凉,心中却是欣喜。
“没想到你已经将月影步练到这样的地步了,哈哈,好,不愧是我楚狂人的儿子。”
楚狂人一挥衣袂,他身后的长剑便飞向楚怀柔。楚怀柔侧身接过,收剑。
楚狂人点了点头,道:“不仅是月影步,原来修为也到了金丹境。唔,不错。”
“那父亲是同意了?”楚怀柔欣喜的看着楚狂人。
“嗯,不过你必须通过十方试炼。”楚狂人道。
“十方试炼?父亲,那是什么?”
“哦,这个嘛,十方试炼是我无意间发现的秘境,可以检测一个人的修行。以前没听过,是因为你现在才勉强够格。唔,身为第一高手的儿子你却到现在才知道,为父心痛,嗯,心痛的感觉就像饥饿的人被人抢了最后一份食物,而且还无能为力,一定是那样。”楚狂人望着天花板,在那里乱扯。
楚怀柔不由一叹,父亲有时候很严肃但有时候却是,却是逗逼异常啊,那还是我的父亲嘛!
“你先去准备一下吧,三天后我们出发。如果你过了关,我便让你离去,想到哪里逍遥便到哪里逍遥。若不能,你就继续在家里待着吧。对了,你可以去藏书阁看看,那里有些东西对你有帮助”。
楚怀柔点了点头,行了个礼走房门。
楚狂人看着楚怀柔有些瘦削的背影,摸着自己那刺手的胡须,轻声道:“凤歌,我是不是老了?”
“你老了?你这是在开玩笑嘛,什么时候我们的第一高手也会开玩笑了,哈哈哈。”一个青年男子坐在楚狂人对面的椅子上,翘着腿,饮着茶。
“你啊,幸亏我提前布了隔音罩。”楚狂人轻笑一声道。
“咦,需要你来布置结界?你不信我的能力喽!”楚凤歌虽是在笑,却格外的冷漠,那眼中的戾气令人心悸。
“呵呵,好了,说正题吧,你不是应该在仙界吗,怎么来下界了?”
楚凤歌眉头蹙起,换上凝重的表情道:“他叫我去办一件事,呵呵,那件事过了,可能这个世界再无你我了吧。”
楚狂人瞳孔一缩:“那也是我们的宿命,从一开始我们不就知道了吗,现在我们只是回到从前而已。”
“是啊,我们又要回到那个什么也没有的世界了。”
楚狂人沉默,没有在接话,他走到窗前:“凤歌,怀儿可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忙完后,让他见你一面吧。”
楚凤歌眼神一亮,但随即暗淡下去:“不用了,见了便是生离死别,与其如此,还是什么都不让他知道的好。”
楚狂人犹豫了一阵,看了眼有些颓废的青年,心中略微有些不忍:“但让他知道有你也是好的,总是有人知道你来过。”
“哈哈,知不知道那又何妨?你我存在的目的是什么,你不知道了?还是你忘了?你这般姿态我看了便反胃,我若是他早就将你泯灭。”
楚狂人微微一笑,竟没有生气:“若没有了我,他便不是他,你便不是你。”
“呵。”
“当真不见?”楚狂人没有理他的冷笑,继续问道。
“不见!”
“当真?”
“当真!”楚凤歌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不必再多试探,了解那么多没好处。”
“也罢。你既然这样想那便如此。哎,你那件事何时去处理?耗时多久?”
“怎么舍不得了,你至少幸福过,我和他可从来没有享受过天伦之乐。”楚凤歌话中带刺,“多则五年,少则三年,你做好准备吧。”
“你和他在厮杀上可能我比不上你们,但是在带孩子上,你们没我行!”楚狂人摇了摇头,“那他现在如何?”
“呵呵,九天之上,幽冥之下,哪里没被他躲过。武瞾那个女人实力确实恐怖。”楚怀柔眼中充满了愤怒。
“但迟早我们会回去的。”
楚凤歌不由沉默下来,看着窗外飘离的细雨,带着一丝丝泥土的芬芳,随着那风拂面而来。
“她最喜欢的便是雨天了。”楚狂人轻声呢喃道。
“风淅淅,雨纤纤。难怪春愁细细添。记不分明疑是梦,梦来还隔一重帘。”楚凤歌低声吟道。
屋外,一道道回廊纵横交错,在雨中看不到尽头,而眼前的梅花在风中飘零,显得傲然不群。
“什么时候离开”楚狂人摄来一片梅花,夹在指甲,仔细端详。
“恐怕就在今天。”楚凤歌走到楚狂人身旁,并肩而立,“你做好准备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院中,梅花依旧在风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