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皇上醒了,昨晚上醒的。”
原来昨晚上的沸腾是因为这个事,芷兰哦了一声,由着喜庆给她穿衣洗脸,一切打点好,芷兰又开始了一天的发呆之旅。甫珺醒后很安静,全城仍在戒严,但是连根刺客的毛都没找到,甫珺不着急,珙亲王似乎也不着急,他们知道,他们不着急,就该有人着急了。
时间很快过去,眨眼间三天过去了,听说甫珺已经能下地走动,甫珺醒后第二天就恢复了早朝,他出现在金銮殿上,顿时压下皇帝危在旦夕的谣言,瞬间沧都城又进入井然有序的状态,芷兰第一次觉得皇帝的功能原来这么大,稳定时局。
让一众大臣纳闷的事,甫珺一醒,刺客的事情便搁置下来,甫珺像顿时开了窍一样,处理国事稳中带刚,令一班大臣有些手足无措,接下命令马不停蹄地赶着去办,否则不是丢官,就是丢命。
可是这种云里雾里的时间过了不长,新帝历三年初夏发生的一件事,继慕容妃被贬之后,又一次轰动朝野。
绮旋宫里一片安静,受这宫里主子的影响,绮旋宫里的人从来不过问**的流言,不关心任何得势与失宠的交替,差不多都洗洗睡了。只有这个宫里的主子,坐在黑暗里,她已经听到芷兰宫查到人偶的消息,也知道了后来甫珺遇刺,隐隐觉得该有什么事情发生,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苦心经营的花园,恐怕很快就会消失。
沉重的负罪感折磨着她,虽然她没有放入人偶,但已经在自己洁白的灵魂抹上了一块肮脏的污点,她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素绯,素缨和素纹注意到了齐妃的反常行为,一前两后走进来。
“主子,叫御膳房煮些安神茶吧。”
素绯最知齐妃,齐妃年纪虽比她小一点,但那种脱俗的生活,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下凡一样,令人可望而不可即。
齐妃好脾气地微笑,抬手示意她们过去,她拉住她们三个的手,名义上她们是主仆,但实际上,她们三个就像姐姐一样无时无刻不在照顾她,爹虽为本朝丞相,但因自己入宫后并没帮到家族得到什么利益,所以渐渐淡忘了自己,反倒是哥哥,顺应本朝皇帝的喜好,弃文从武,频立战功,光耀齐家门楣,想起哥哥,她的眼眶不禁潮湿。
从小哥哥就很疼爱她,父母打她,他护着,父母骂她,他扛着,在这深宫里,她最担心的就是娘亲和哥哥……
“主子,怎么哭了?”
素缨抬手轻轻拭去她映着月光的泪,她不知自己何时留下眼泪,今晚她是怎么了?总是心神不宁的,总是想起前尘往事。她眨了眨眼睛,吞回潮湿,盈盈一笑道。
“你们三个,从我进宫就一直伺候我,都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这三包东西给你们,必要的时候出宫吧,找个如意郎君,好好过日子。”
看着齐妃此时恬淡的侧脸,月光所映之处尽显其绝世,如一朵浮水睡莲,更像开的正盛的昙花,三人觉得不对劲,干嘛说这些话?大丫头素绯的感觉更加强烈,她能感觉到,这位仙子要离她们而去,回到属于自己的天宫里去了。昙花盛开正是败落的开始。
果然,门外乱哄哄的传来脚步声,宫灯照的通亮,素纹正要去开门,便见门一脚被踹开,甫珺三两步冲进来,齐妃冷静的站起来准备接驾,甫珺上前一个耳光抽在齐妃娇嫩的脸上。
随着“啪”的一声,所有人惊呆了,这一声也震碎了齐妃护在心上的最后一层留恋,齐妃没有瞪着甫珺然后问为什么,她就知道这些天要起风了,轻轻用帕子擦掉嘴角的鲜血,感受着右脸传来火辣辣的胀痛,一股傲气熊熊燃起。
“朕真没想到你会是这种女人!你应该知道朕恨透了宫里女人之间的斗争,没想到……没想到你……”
甫珺已经气的无话可说,这可是他最欣赏的妃子。说着,他在她平静冷漠的脸前指了半天,终于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拂袖而去。
他走后内宫司宣读了圣旨,齐妃被贬入冷宫,她狠狠的后退了两步瘫坐在榻边,脆翘经不住颤动,脱髻落在地摊上,一声脆响,不知是脆翘折断的声音,还是女人心碎的声音。
那夜,绮旋宫里不断传出凄惨的笑声,那笑声,透着对人世的绝望,向往的,是离世,看破的,是红尘。
轻挽白绫,秀足上凳,一身绮罗群落地。
夜,还是一样的黑;花,还是一样的香;床,还是一样的冷。一个深宫女人,连退一万步后的与世无争都不能保其周全。她笑着,有悲却无泪,也可以说,无泪也无悲。
在素绯出去打盆水的空挡,她玉葱般的素手勾住高挂的白绫。娘亲,女儿不孝,伊夏,我们来世再续前缘吧……
随着一声闷响,凳子被踢翻,瞬间的窒息带来全身麻木,死亡,死亡在一步步靠近,眼前渐渐朦胧,耳后白绫传来房梁“吱吱嘎嘎”的呻吟,喉咙有种撕断充血般的疼痛,一切感觉都渐渐模糊……
但一切来的太突然,太离奇,一把红缨飞刀破窗而入,正射中那夺命的白绫,齐妃如断翼蝴蝶一般盘旋下落,轻盈的,晕倒在地毯中央,鲜红的地毯映着宛如月光的白色轻罗,显得异常惨艳。
素绯的一盆水咣当掉在了地上,呼喊着扑冲过来:“娘娘……娘娘……这是怎么了?您怎么这么傻啊……”
现在,任绮旋宫发出任何声音,都无人再问津,无人再关心,只有月相陪,只有花相伴。
素缨和素纹静静的守在床边,看着她,落着泪,素绯在柱子上拔下一支红缨飞镖,取下钉在上面的纸条,展开视之,惆怅地看向躺在床上的齐妃,终于懂了母亲常对她说的:一入侯门深似海。素绯的母亲伺候在前陈皇后身边,看的世态更加炎凉。
现在整个宫里都是人心惶惶,甫珺一连贬了两名正妃,这在朝野上下引起不小的轰动。王宝贵有条不紊地安排芷兰宫的重新布置,芷兰为了走个形式,不得不搬去甫珺的承乾宫,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王宝贵抽空去了趟珙亲王府。
这些日子各线战况都频频报捷,甫玥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忠宝端着参茶悄悄的推开门,见屋里漆黑一片,点燃了灯,拨了拨灯芯,望见王爷难得的站在窗前望月。
这些日子前方打仗,后方赈灾,王爷又是几夜几夜的不能安稳睡觉,忠宝盈盈的叹口气,轻轻走过去道。
“王爷,夜深了,眯一会吧。”
他望着甫玥的侧脸,俊秀的样子,像极了他的母妃,她也常常这样子,望月。
当年塞外乌孙国的婵瑁儿公主,年轻貌美,生性好动,扬鞭骏马,草原夕阳。婵瑁儿在乌孙语中译为太阳神的新娘。婵瑁儿给整个乌孙子民带来生的活力,而她的到来,也给一潭死水一般的皇宫注入了新鲜血液,深得尚文帝宠爱,可惜……福大命薄啊……
想着,忠宝又叹了口气。甫玥的目光中,游离着伤感,刚刚还很阴的天气,因为他的凝视忽然变得天朗月明,他望着皎洁的月光,极淡的语调道。
“我记得,母妃也总是站在窗前,望着月亮。”
忠宝望向甫玥,清冷的月光下,一双明眸在闪动,忠宝不忍心再见王爷伤感,便劝道:“王爷,华贵妃已经走了七年了,贵妃最大的牵挂就是王爷您,您要保重好自己啊。”
忠宝没再说下去,他看见甫玥素来坚韧的目光低垂下来,似有光波在涌动,他的心不禁一揪。
“王爷……”
“明天,明天大翱的军队就要踏足乌孙……我如何对得起母妃?叫母妃在泉下怎能瞑目?”
甫玥双手支撑着窗栏,头重重的低垂着,肩膀在轻轻的抖动,这是忠宝第一次看见王爷这般脆弱,素来坚强果断的王爷,在所有人看来都无懈可击,无坚不摧,曾几度令忠宝已经忘记了自己王爷也才刚刚十六岁。
他多想伸手去抱抱眼前这个受伤的孩子,可他知道这么做一定会伤了王爷的自尊心,忠宝强压住颤音道。
“王爷,你是老奴抱大的,老奴体谅王爷不忍,什么事都要有发展,必须有一个人勇敢的去承担,老奴也不会说话儿,只能尽自己的余生照顾王爷,完成华贵妃临终对老奴的嘱托,王爷,别想了,当心伤了身子。”
这一晚,忠宝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甫玥哄睡着,看着甫玥沉沉的睡去,眉头时不时的皱一下,似在梦里见到了谁,忠宝拿起手巾,轻轻拭去他眼角挂着的泪水,孩子,他还是个孩子啊,好好睡一觉吧。
忠宝心疼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悄悄推门出去了。出门遇上刚要敲门的大内总管王宝贵,珙亲王曾有过命令,宫里来人,一律放行,不要耽误了要紧事,所以这个王宝贵很顺利的通过了王府的重重护卫。
他急忙嘘了一声,阻止王宝贵的话,急急的把他领到台阶下,但也是很低的声音道。
“王公公这么晚来王府,想必宫里又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