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珺的眉头渐渐凝聚,过堂风吹过纱帐,熏香炉里浓郁的兰花香又一次弥漫融和殿,他额前的发丝自然的随风摆动,撩动他精致的双唇,叹了口气道:“朕早想到这种旷世连环被抄案一定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这些事儿从先皇一直查到现在,就这么点儿线索,难道还要被传与后人来评说吗?!”
他有些发怒,每次听到这些案子近日的情况,他都会莫名的烦躁。他不相信史书上记载的东西,不相信那些所谓的三家被灭门的原因,这里的隐情从她还是亲王时就很好奇,而母后总是避而不说,有时还大加呵斥,他隐约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内容。
今天天气还算凉爽,整个征西军将军府行宫散去了连续三天的酷暑,副将杨名一身轻铠甲站在征西将军伊夏的侧身后。
在三年前的那场逼宫之战后,征西军就一直被朝廷搁在半冷的地位,伊夏将军虽说是琮亲王甫琪的旧交,征西军也是当年逼宫之战的主力,但朝廷忌惮伊夏将军手上的兵权,和征西军驻守通西要冲的情况,仍是没有动征西军。伊将军却日渐消瘦,整日的唉声叹气,看着操练场上,空有一腔报国热血的士兵,伊夏又长叹了一口气。
“将军干嘛叹气呢?”
从堂屋内侧转出一位同样轻铠甲的男人,年纪与伊夏相仿,眉宇间透着高贵的英气,边说边缓步朝这边走来,伊夏回头看了一眼。
“琼亲王……咱们征西军被晾在这已经有三年了,士气低落,军心涣散,再这么下去,征西军迟早在军统司的英雄册上被划掉……”
说着,他又长叹了一口气。
琼亲王,四皇子甫璞,三年前的那场逼宫之战时,年龄还尚小的甫璞没有太大的力量,虽然他的母妃宗族有些实力,但也随着母妃的早逝烟消云散,他的童年,似乎就在三哥的影子里生活,父皇不知为何独爱三哥,随三哥之后出生的他自然在父皇的盛宠旁受到冷落,他只有母妃,母妃为了他去争,去抢,但最后还是倒在命运的漩涡中,那年他七岁,童稚未消的他就已经知道什么叫白眼,什么叫孤独,什么叫自保,什么叫圆滑,什么叫装傻……
三年前,三哥甫珺登基,他俯首称臣,主动请命随军作战,甫珺对他这个有威胁性的四弟异常关心,从未有过的亲热,亲自为他穿上战服,送出城门。
他选择了征西军,在甫珺瞬间掠去的眼神中他看见了警惕和怀疑,所以,他得到的职位是没有实权的高爵——征西王爷。
甫璞从失神中惊醒,秀眉轻挑,浅浅一笑。
“将军,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该庆幸征西军没被朝廷征召,这表明大翱很太平。”
说着,他无聊的转回堂屋坐在椅子上,端起茶几上的茶盏,吹开浮在上面的细乳。听此言,伊夏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太平个屁!远的咱不说,就说现在,大翱北部与西部都有热战或者战争趋势,可朝廷呢,连个音儿都没有!当年虽说是皇恩浩荡,免了征西军的死罪,可那还不是忌惮我手上那八万轻骑兵?我们伊家从祖辈就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你说,我能舒服朝廷这么干晒征西军吗?”
甫璞在征西军营摸爬滚打了三年,与伊夏已经成了生死之交,听他发牢骚,他平静的品茶,无视伊夏的暴跳如雷,待他发泄完了,他放下茶盏,起身露出干净的笑容。
“伊夏,咱们好久没骑马了。”
还在状态中的伊夏顿时摸不着头脑。
“诶?”
辽阔的上坡上,碧草青青,天高云白,大风鼓动着衣衫,尽情拍打在身上,两个奔跑的马影掠过草露,一前一后步步相追,他们的紫红斗篷迎风招展,映衬他俩年轻的俊秀面容.
“呦嘿!伊夏,你太慢了,老了吧!”
“你个混蛋,进步这么快!让我这个师傅的脸往哪搁!”
“搁不下就扔了吧!哈哈……”
“死小子,你这哪是跑的快啊,你这是飞的低!等师傅一会!驾!”他们消失在夕阳中。
从融和殿出来,芷兰往望日阁走,喜庆跟在后面,谨慎的注意她的一步一行,生怕有个闪失。
喜庆是芷兰自喜乐离开后在柴房救出来的,从狩猎场回来,喜庆也跟了回来,只是她没有那么好命,被安排成一个打杂的小丫头,她一时瞌睡,把八公主最喜爱的小狗弄丢了,八公主一气之下将她打入柴房.芷兰身边正缺个贴身丫头,湘妃后派来的那些都被她退了回去,她一直在找喜庆,听说这件事,就向甫珺要了她,顺便跟这个**最刁蛮的女主子---八公主有了交集。
八公主是尚文帝年间陈皇后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大皇子,后来的争帝甫珏的同母妹妹。八公主出生后没多久,陈皇后就在探亲回宫的路上被人密谋陷害,至今生死未卜。
当时还是贵妃的柳氏,非常喜欢这个小公主,向尚文帝请求由她来带八公主,由此,八公主断奶后便被接到柳郎宫,起名为甫珍,传世之号:后遗公主,意为陈皇后遗下的孩子。
因此八公主自然和甫珺太后的关系甚好,娇宠之下,养成她无法无天的刁蛮性格,虽然只有七岁,但除了甫珺和太后,谁都得看她的脸色行事。
喜庆跟在后面有些出神,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就会时常想起奶奶临死前的样子,差一点,她就可以和奶奶见面了。
忽然,她感觉到脚下有什么东西拖了她一下,回神一看,连呼自己死定了,她竟然踩到了兰美人的裙子!她迅速跪在地上,吓的手足无措,叠声道:“主子,主子恕罪,奴婢一时大意,踩到主子的裙子,奴婢该死,主子恕罪……”
芷兰停在原地,眉头轻皱了一下,不耐烦的神情笼上脸,冷颜轻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喜乐,打断她的乱叫:“回去给我换套新的来。”
说完,轻步走出了喜庆的视线。喜庆如释重负,忙谢恩,起身跟上,心里不禁犯嘀咕,临来的时候,**的老人儿就嘱咐她,望日阁这位主子性子怪的很,可以说与那位八公主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掉脑袋,可她来了有几天了,这位主子的性子确实冷的吓人,望日阁内整天没个声音,可也没见主子大发雷霆要了谁的脑袋,相反,还将八公主送给她的小凤娇给放了,并且,她夜夜都会被恶梦吓醒,声声叫着她听不懂的词,那时的她,脆弱的可怜,让她想怕都怕不起来。
远远的听到一声粗吼,喜庆的心吓的咯噔一下。
“前面那个女人——”
是八公主!八公主挣脱宫女们的阻拦,跑过来,喜庆急忙行礼。
甫珍跑到芷兰的面前,小脸红扑扑的,从她的模样来看,当年的陈皇后必定是个绝世美人,怪不得可以得盛宠数年,并为尚文帝留下两位龙种。
不知为何,芷兰见到甫珍总会放下所有戒备,也许在她看来,眼前的小孩才是这深色的皇宫内明亮的一笔。
她嘴角扬了扬,拿出丝帕,轻手擦了擦甫珍额上的细珠。只见她撅着嘴,一把打开芷兰的手。
“不是叫你在宫里等我吗?怎么不守诺言?!”
说着,嘴巴撅的老高,转向一边,芝兰从吃惊中转回神,原来是为这个,她摇头无奈的笑,饶有兴趣的逗她。
“公主叫我几时等你来?”
甫珍白了她一眼,不请愿的道:“鸣早膳钟后啊!”
“那现在几时了?”
“鸣午膳钟了……”
她说话的底气越来越小,声音越来越低,不好意思的低头捏玩衣角,看着她的样子,芷兰更是想笑。
“我都没气,你气什么?”
她猛的抬起头,有点想强词夺理的架势,果然:“可……可我不守时来是有原因的,因为……因为太后病了,我去祥宁宫看太后了。”
听此话,芷兰的笑容变的僵如岩石,眉眼渐渐收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耳畔炸响。
太后病倒的消息很快在**传开,太医院频繁进出祥宁宫,湘妃紧急调派了十名内官十名宫女去祥宁宫。
不知怎么回事,太后今日得病不比往日,既查不出脉象有何变化,又看不出身体有何病样,只是就不见太后醒过来,总是昏昏沉沉,偶尔能半迷糊着呢喃几句。
各宫妃子一日几趟的来探望,珙亲王也来过几趟,吩咐了几句,皇上更是急的团团转,几次对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大发雷霆,望日阁那位主子更是破天荒有起人情味来,派人送来亲自熬制的圣果冰羹。
甫珍每天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偶尔跑去望日阁,奔到甫珺怀里闹着要甫珺救回太后,甫珺只能无奈的抱着她哄,直到把她哄睡了,在轻轻放在芷兰的床上。
这一天又是这样,喜庆拉过被子盖在甫珍身上,拿起团扇轻轻的扇着,甫珺站在床边眉头紧锁的看着她,芷兰拿来茶盏。
“皇上。”
他一惊,回了神,哦了一声接过茶盏,开了杯盖,象征性的沾了一下,又放在床头案上,耳边传来芷兰冷淡的声音:“你打算让太后睡多久?”
他的眼风扫一眼芷兰,扯出一抹笑容,略有沉思的看着床上熟睡的甫珍,带着不谙世事的表情,哼一声道:“等朕办完该办的事,就让她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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