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九荒静静的坐在殿宇之中,东海鲛人所做的烛火明灭,将长长的帐幔映照的如同星河当中的匹练。
“老八,你意如何。”一个耄耋老者正坐在殿宇最后方,目光严峻的环视着稳坐在殿宇四方的其他六个人。
东北角的一个人影岿然不动,从他身上也透露不出哪怕一丝生机,只听得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莫君侯应当另有所图,若非如此,按照此人心性,早就搅的天翻地覆。”言罢,后面的一盏烛火顿时熄灭,本就晦暗的大殿更显阴沉。
西南角的一个低矮身影从黑暗中显现,一个枯槁的老者慵懒的坐在黄金座椅上,右手托着腮,打着哈欠道:“另有所图?老八,你是指那个番邦女人?要不要我杀了她?”
“啧啧啧,席老鬼你纵然是杀人不眨眼,也得看看时机吧,现在南丘各部众都眼巴巴的盯着我们,你要杀他们的头儿,就不怕此时和他们反目?”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拂尘而现,淡淡的擦拭着手中的长剑,缓缓道。
那慵懒老头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他咯咯笑道:“是啊是啊,若是真杀了莫君侯的情人儿,只怕你的狗命也不在了吧!”
在他对面的那个道人闻言却不以为意,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仍旧轻轻擦拂着银光淡淡的宝剑,继续道:“我倒是更在意,莫君侯在潜渊被封印了这么多年,他的修为究竟精进到何等地步。又是什么机缘让他没有殒命在我们东天八极最霸烈的生杀大术之下。”
言毕,在场的七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正南方那个空出来的黄金座椅。人影空空,只有上面有些古旧的金龙纹刻辉映着烛火的微光,在阴暗中好似诉说着一个悠长的神话。
偌大的殿宇之中,飞龙走檐,怒蛟盘壁,无数的上古神兽雕刻在空旷的墙壁之上,中央半空中一个飞旋的银球正颇有律动的跳着,仿佛是谁鲜活的心脏,不时的喷薄出些许血色蒸汽,在空气中幻化成一副诡异的图案。
那耄耋老者长吁一口气,也下意识的望向了那个空空如也的椅子,嘶哑道:“南宫和莫君侯的事,我们择日再谈,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安抚好北原龙家,阴龙脉若失,‘他’可是会生气的啊。”
然而,苑九荒却从没有把视线转向那个空椅子,而是一直注视着那个如同机械一般的身影,眼光深邃,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落天屿,东海之滨。
海风席卷,无数飞散的水花消失在湛蓝的天空中,无边无垠的苍穹之下,海鸥追随着云彩翱翔,时而俯冲下海面,叼起几只鱼,和眼前一望无际的苍茫组成了这世间最斑斓的孤单。
一个女子身影曼妙,静静的伫立在海风中,远望东海的尽头,时而轻抚着有些微泛白的鬓角,叹道:“你还是来了。”
两个人,一片天,寂寥的海岩,缄默的流年。
东海的某个角落。
“呜哇!”苏白鹭猛然惊醒,重重的咳出两口咸湿的海水,用力的拍打着胸脯。
一股阴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全身的衣衫已经被浸润的湿透,冰凉的寒意顺着每一道经络开始游走在身体内的无数个周天之中。苏白鹭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环视着周围的环境。
然而,一片浓重的漆黑正涂抹在他的眼前,只能听见细微的潺潺流水声在不远处窸窣,空气中偶然显现两个微弱的光芒,那是萤火虫的生命在燃烧。
一阵阴风吹来,刺骨的凉意逼着他脱下了上衫,否则凛冽寒风配合,更加能摄人心魄。
他忽然想到,方才还是在海滨之畔,怎的转瞬之间就到了这黑漆漆的地方,心又念及南城志,便轻轻喊了一声:“南老头!”
也许是无尽的漆黑增长了内心深处的恐惧,他总是感觉在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眸正在凝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那异于寻常的安静也似乎变成了暴风雨前的沉默。
那一声轻喝迅速的播散向四方,在这片空旷不明的空间中回荡起来,回声四起,却丝毫没有回应。
“唔......这下可糟了,却不知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苏白鹭心想着,便也摸索着向前缓缓的走去,时而脚边踢到两块石头,“扑通”几声,快速的沉没进了水中。
苏白鹭最后的印象就是那只安康鱼的深渊巨口,心下想到:“莫不是在那安康鱼的腹中?”但又转念一想,那般巨大的怪物,若当真被吞进了腹中,岂不是顷刻间便被胃液蚀骨销肉?念及此,兀自摇了摇头,又向前缓步走去。
周围渐渐有了微光,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光源,惨白色的弱亮飘忽的闪耀着,映照出一条深深的甬道。
离天殿。
三个鲜红的古代篆体刻在上方一个几乎快要朽烂的方木上,蜘蛛网联结成一副巨大的幕帘,昭示着这里已经荒废许久,而脚下所踩着的甬道,上面尽是看不懂的怪异纹章,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花鸟鱼虫,苏白鹭借着微光向甬道的尽头极目远观,却什么也看不分明,只有阵阵刺骨的阴风从甬道另一头传来,蚀人骨髓。
两边白玉铸成的高墙上,竟然绘着无数的三眼人,一幅幅,一片片,描述着这个神秘的种族的点点滴滴,小到围猎浣衣,大到战争祭祀,无不涵盖,无不包容,苏白鹭也是看的入迷,他从未见过如此生动的壁画,而这里面的三眼人,更是让他心生神往。
相传盘古开天地之初,极北天穹曾出现过一个方圆万丈的空洞,无尽的混沌妖邪涌入天地之间,极北上的一个太古族,日日面对着那可怖黑洞,经年累月,竟额生第三只目,号称鬼瞳,自此以后,鬼瞳一族便有了分辨三界六道妖邪,看破八荒六合王气的异能。然而时光迁延,这一族的能力被人视为不详,故而被封印起来,且驱赶回极北荒蛮之地,杳无音讯。
苏白鹭心中无限畅想,他从小便读那一本大荒志异,上面尽是一些寻常听不到的荒诞不经的故事神话,也许在别人看来,只不过是笑话而已,但在他心中,却笃定着那些似乎只存在于太古传说中的仙人神族,就隐遁在天地间的某个角落。
他顺着长长的甬道一直看了下去,忽然抬头一望,最后一幅壁画让他浑身一震,眼中透露出了不可思议和略带狂热的光芒:苍茫的大地上已经衰草丛生,万物凋蔽,数以千计的鬼瞳族人跪在大地上,面向天空中一轮黑色的太阳,大地上的断垣残壁之中,许多小鬼魍魉正躲在墙的后面,怪笑着窥探着那些仅存的鬼瞳族人,然而天上那一轮黑色的太阳后面,竟也显现出一尊千手大佛的形象,正怒视下界万物。
苏白鹭忽然灵光一闪,他脑海中的某一个角落似乎闪现过一个十分熟悉的片段,一种超然的直觉告诉他,来到此地,定然不是巧合,或许是有冥冥中的旨意,他轻轻的抚摸着那面光润洁白的玉墙,纵然经过了千万年时间的洗炼,这玉依然温润光滑。
“咔......咔......”
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苏白鹭闻声,浑身打了个激灵,警惕的看着周围那些渐渐黯淡下去的白玉墙,远处不知名的微光竟也缓缓沉暗,就在无尽的漆黑和光明交接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一个恐怖的存在。
玉墙中有东西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