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里的天,到了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就会完全的变黑,此时还剩下最后一丝光线,但城市却已经暗了下来。
沈三生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他的心情稍微的平复了一些,但依然还是酸酸的,他总算能够明白老不死的在跟他说起城里人的那些事儿时,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苦涩滋味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现实吧。
他有些想要回到莲花村里去,但转念一想那些人个个龇着牙咧着嘴嘲笑他的表情他就放弃了。
茫然的走在街头,如同一副失了魂的躯体,一阵骚动引起了他的注意,街上的人正在仓皇落逃,同时他还发现他此刻所处的地方与他在车站和南北大学那边的情况相差太多。
没有高耸林立的建筑,没有宽敞平坦的柏油马路,有的只是拥挤不堪的房屋和密密麻麻的巷弄,到处都是一片萧条、破败情景,路灯亮了起来,但昏暗的光线却让城市变得更加朦胧,纵横交错的巷弄如同蛛网一般混乱,让人心烦意乱,路上的人渐渐的少了,但还在逃着,他们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沈三生拦下了一个年过六旬大爷询问道:“大爷,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大家都很慌张的样子?”
大爷气喘吁吁,本来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说道:“天黑了,那些家伙要出来了,能不慌吗?小伙子看你的样子好像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大爷劝你要么赶紧找个地方住下来,要么就逃离这第二区,总之不要在外面逗留,晚上这里很危险的。”说完他就急匆匆的逃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沈三生。
人的好奇心是一种美妙的东西,有时它能战胜恐惧,所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沈三生没有离开,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彻底的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最后一丝阳光也落尽了,天完全的黑了下来,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
静,诡异的静,如果不是巷子两边的房屋中还能看到那么几盏亮着的灯,他甚至怀疑这里根本就没有人住。
一阵风轻轻吹起,带来一丝寒意,沈三生缩了缩身子,这样的氛围让他又回想起了白天所发生的事情,忽然他觉得自己很孤独,将装着行李的两个麻袋放在了地上,他靠在一个灯柱的边上坐了下去,将头埋在膝盖上,他显得有些无助。
巷子的深处传来几声狗吠,随即刚才还亮着灯的几户人家也将灯给熄灭了。
忽然,沈三生的耳边响起了几声鼓声,那鼓声有些熟悉,就跟小时候去村子里贩货的那些卖货郎们手中摇的小花鼓的声音一样,沈三生抬起头,然后他就真的看见了一个卖货郎,卖货郎挑着两个担子,一步一摇晃的朝着沈三生慢慢的走了过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小花鼓,又摇了几下,离沈三生越来越近,可是沈三生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的脸上带着一张面具,那张面具眯着眼睛咧着嘴是一个笑脸,只是那笑脸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卖货郎放下肩上的担子和手上的鼓,蹲在了沈三生的面前,打量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小伙子,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还不回家?”他的声音有些嘶哑难听极了。
沈三生皱了皱眉头,但被他话里的家又给带入了恍惚中,茫然的回答着卖货郎:“家?我的家在乡下,我是第一次来到城市,这里还没有我的家,你为什么要带上面具,还有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
卖货郎叹了口气,释然道:“原来是第一次来到城市啊,真是个可怜的孩子。”顿了一下卖货郎又道:“是不是觉得这个面具有点吓人,因为我是面具客,面具客是不能让人看到脸的。”他嘴上虽说不能摘下面具但却已经将面具给摘了下来。
面具下是一张布满皱纹但格外慈祥和蔼的脸,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而且摘下面具之后卖货郎的声音也变了,原本有些嘶哑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听起来非常舒服。
“面具客?”
沈三生明显不知道面具客是什么概念,可是他看到卖货郎的脸后,突然感觉自己的心间流过一丝暖流。
沈三生又疑惑道:“你刚才不是说面具客不能让人看到脸吗?那为什么你还摘下面具?”
卖货郎笑了,笑的更慈祥,让人提不起任何的防备和戒心。
“因为......”
卖货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脸忽然变得异常狰狞,那丝丝的皱纹如同游走黑气,他的语气也变得阴森起来甚至还有一丝疯狂。
“因为你就要死了,死人看到了我的脸是没有关系的,桀桀。”
然后就看到沈三生整个人呈现一条弧线倒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
那一刹那,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
“这是什么情况?”沈三生的内心在嘶喊着:“明明刚才还是慈眉善目的老人怎么突然就变得那么恐怖,竟然还要杀了他,这个城市怎么了?为什么那些人要仓惶的逃,面具客是什么?为什么看到了他们的脸就要被杀?”一系列的问题在沈三生的脑袋中回响着,沈三生的世界崩塌了,他的两眼一黑再也动弹不得。
卖货郎冷哼一声,带上面具挑起自己的担子,在也没有理会沈三生,在他看来那个普通人被他从正面一拳击中肯定活不了了。
可是沈三生没有死,他只是晕了过去,因为他不是普通人,他也是面具客,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沈三生被一阵嘈杂声给惊醒,一阵剧痛迅速袭遍他的全身,他的身体还不能动,勉强能睁开眼皮,他看到了一些黑影在飞速的移动着,有些一跃就能上到十几米高的屋顶,有些奔跑起来只留下一道影子,最后有一个头颅飞到了他的面前,溅得他一脸的血和浆,头颅上还带着一张面具,那面具受到剧烈的冲击已经破损露出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那是卖货郎的头,在看到那个头颅后,沈三生又晕了过去。
第二天,沈三生醒了过来,那个头颅已经不见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沈三生疯狂的甩着头,他努力的说服自己那些都不是真的,可是弥留在他脸上的血迹还在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地上的血迹也还在证明那是真的,忽然沈三生抬起头,看到了路过的人们,他们欢声笑语聊着一些家常,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沈三生脸上和地上的血迹。
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们都看不见?可是看不见为什么昨天傍晚那些人要仓惶的逃,他们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他们能够这样无视,这个世界怎么了,沈三生只觉得整个世界在转动,一张张熟悉的脸在他的面前划过,有苏小渔的、有卖货郎的、还有那个老大爷的,沈三生只觉的自己的精神又要崩溃,忽然那些人脸定格成一张熟悉的脸,是老不死的脸。
“三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用你的能力去改变吧。”
沈三生哭了出来:“爷爷!”
一个星期之后,沈三生出现在了一条名为“楚河”的街道,站在一个路灯的下面,他默默的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他的身高不高,但也不矮,只是由于瘦的缘故,所以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很孱弱,他的皮肤很白,无论经历怎样的风吹日晒都不会黑,他长的很秀气,此刻他的脸上挂着明显的疲惫和憔悴,所以他的脸现在看上去是一种苍白,但他的眼神澄澈明净,充满了坚定,在他感到无助和绝望的时候,是老不死临死前的那句话点醒了他。
虽然此刻他的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但至少他已经明白,所谓的面具客就是跟他一样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活动在夜间带上面具改变声音让人辨别不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从而为所欲为,人们似乎也已经习惯生活在他们的恐惧之下了。但如果说他从小心心念念所期待的城市只是虚伪的表象,那么他决定用自己的能力去改变这一切。
在楚河街的一边是高楼林立的繁华区域,那是逐鹿市的第三区,在另一边是拥挤破败的贫民区,那是逐鹿市的第二区,几天的时间,沈三生对逐鹿市有了大概的了解,逐鹿市一共有六个区,只有这个第二区面具客们的犯罪格外的猖獗。
转身回头,沈三生毅然的向着第二区走去,如果现在有人在他的对面就会发现有一张面具在他的脸上一闪而逝,那是一张扑克牌中花人红桃J的形象。
一条路在沈三生的脚下展开,那是一条英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