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夜晚,肖谦约我去体育中心附近的酒吧。以前很少喝酒的我,那天晚上却应邀而至。肖谦见到我似乎十分高兴:“司徒,今晚我们要不醉无归。”
酒吧里的音乐震耳欲聋,DJ正在放一首从未听过的乐曲。身边的男人和女人,神情陶醉的享受酒吧里的黑色气氛。我问他:“这里好吵,怎么选这种地方?”
“这里的美女多,就这么简单。”
“家欣怎么没来?”
“带女朋友来这种地方简直就是自讨没趣。”
“怎么?和她吵架啦?”
“她听说陆颖快要结婚,整天缠着我问什么时候娶她。我被烦得郁闷便骂她几句,她竟然动手打我。你瞧,伤口还在这呢!”他指着额头,那里隐隐有一条伤痕。
“现在流行野蛮女友,没办法。”
“也不能动手打我吧?”
“你骂她在先,这就是你的不对。明天回去向她道歉吧。”
“要我向她道歉?没门儿!”
“这是何苦呢?”
劝解肖谦的同时,我突然有点羡慕他。羡慕他拥有家欣,羡慕他拥有平凡的爱情,羡慕他拥有在乎他全部感受的爱人。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肖谦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转脸去看舞池里的女人。
过了一会,他问我:“中间穿紫色短裙的女人怎样?”
我追寻着看去,那女子年纪大概在二十岁上下,此时正跟随音乐的节拍而舞动全身。她婀娜的身姿,吸引着周围男性的目光。
“她有点面熟,好象在哪里见过。”
“你不知道?她是音乐系的学生,小华以前追过她,只是没有成功罢了。”
“哦,原来是她。”我终于想起这女人是谁。她英文名叫Lilith,刚入学便成为全校的焦点。除了她诱人的身段出名外,她的情史也是街知巷闻。传闻她曾同时与十个男生交往,追求她的男生更是数不胜数。肖谦同寝室的兄弟小华便是其中一人。
看着舞池里的她,看着她如水蛇一般的腰身,看着她身旁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我忽然想起紫莹,她们是多么相似——失落的面容,空虚的眼神。
肖谦推推我的肩膀,然后问:“怎么看得目瞪口呆?是不是想和她约会?”
“我对她没兴趣。”
“不会吧?你竟然对Lilith这种级数的美女没兴趣?你又不是同性恋,怎可能看不上她?和我说实话吧,咱俩兄弟一场,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我轻轻摇晃杯子里的酒,慢慢说道:“初中毕业后的七年里,一直以为我不会再喜欢其他人。当某一天我真的爱上一个人时,我们的缘分却已经走到尽头。不知道我现在还可以做些什么,或许在身边随便找个女孩来爱,会是最好的办法。”
“这样做不会难受?”
“应该不会。”我喝光杯子里的酒。“至少我还可以继续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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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颖的婚期越来越近,凛冽的北风却没有伴随寒冬而至。即使到了十二月的下旬,似乎只是秋意更浓一点。穿短裙上街的年轻女子比比皆是。温室效应让这里的冬天不再像冬天,反而更像秋天的延续。
圣诞节前两天,肖谦忽然心血来潮拉着我去体育中心看美女。在地铁出口待了半天,出站的女人多半属于恐龙级别。当我们即将放弃时,一位身材可以媲美时装模特的高挑女子出现于眼前。肖谦正准备上前搭讪,那女子却径直走向停靠路边的一辆奔驰车。车里的中年男人探出半秃的脑袋,一脸怪笑看着她。
待她上车离去后,肖谦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看来我得添置名牌坐驾了。”
“为什么?”
“不管多矮多丑多没气质的男人,只要坐在名牌轿车的司机座位上,他就立即变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绅士。”我的伙计似乎眼红刚才的男人,话语里满是酸味:“男人事业成功了,女人自然会投怀送抱。”
对于他的观点,我并不赞同:“假如家欣将来离开你而选择可以保护她的男人,这是否说明你不够成功?”
“这事情肯定不会发生,我肯定可以出人头地。只要给我一年时间,我就能在股市里赚到1000万。到了那时,我就是中国第一个80后股神!”他越说越兴奋:“何况我是家欣第一个男人,她不嫁我还可以嫁谁?”他从未考虑过家欣的感受,这让我打消劝说他的念头。
在我们毕业之后的第五年,我曾在深圳的罗湖口岸遇见家欣,当时我正准备过关前往香港。如果不是家欣向我打招呼,我差点认不出眼前的成熟女子就是她。
“司徒,你也过去香港啊?”她笑着问我,笑容里却掩藏不了岁月的痕迹。
“是啊,我过去出差。你呢?去香港旅游还是Shopping?”
“不是啊,我现在回香港的家里。我先生在那边等我。”
“哦?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毕业之后两年吧。”停了停,她突然问我:“司徒,你最近有没有他的消息?”
我知道“他”是指肖谦。可他已经很久没联系我,我并不清楚他的近况。看来家欣与我一样,否则她不会这样问我。想了想,我便告诉她:“阿谦最近挺好,听说他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你不用担心他。”
“呵呵,他过得好就行。如果你看见他,帮我转告他,我现在过得很开心。”
我一直不知道家欣离开肖谦的原因,只知道大四下学期刚开学不久,家欣便主动找肖谦说分手的事。他们还因此吵了几次。肖谦更因为此事不再过问网站的工作,终日躲在宿舍里玩网游和炒股。
我向家欣说起这件事:“你那时为什么要离开阿谦?”
她错愕一下,眼睛里的光微微晃动却随即隐没,然后回答:“我忘记了。”
我不再追问,便换了话题:“你丈夫是香港人吧?”
“是的,他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港大毕业的高才生。”提起她的丈夫,家欣似乎十分兴奋,滔滔不绝地说:“我们是奥运会期间认识的,那时我去香港看马术比赛,他坐在我旁边。聊了几句,发现大家都很喜欢马术运动,便互相留下联系方式。”
“呵呵,一场浪漫的邂逅!”
“浪漫倒说不上,不过他追我时确实挺卖劲。每逢周末他就过来找我,每次见面手里都捧着花。他还拥有一样肖谦并不具备的优点。”
我听着有点好奇:“那是什么?”
“他让我的心感到很塌实,我想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安全感吧。”
“安全感?”此时我想起五年前的那一天,我和肖谦站在体育中心旁边的地铁出口。当时他并不知道不久之后将会发生的事,假如他平时可以多关心一下家欣,也许她并不会就这样离开,更不会和其他人结婚。
世事正是如此,谁也无法清楚感知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当我们躲在阴暗角落独自吮舔爱情的伤口时,并没有人知道谁将是陪伴我们一辈子的人。肖谦不知道。家欣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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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陆颖给我发来一条短信。
“小郁,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我不知道,或许有,或许没有。”
“人死之后都会上天堂?”
“应该是吧。”
“如果神并不存在呢?”
“没有神,又何来天堂?”
“我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那你希望真实是什么?”
她没有回复我。
寂静夜里,我躺在床上默默等待她的短信。
许久过后,终于收到她的信息。
“今天晚上,我独自在教堂度过。”
“为什么去那里?”
她没有回答这问题,却说道:“明天我就要进入两个人的生活。”
骤然之间,难受万分。
尽管如此,我依旧对她说:“相信我,他将是陪伴你一辈子的人。”
“小郁,你真傻。”这是那晚她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
我看着发光的屏幕,看着屏幕里的字,看着字与字之间的空隙,辗转难眠。
那一夜,我不知道是怎样度过。
当远方的天边现出蒙蒙的晨曦时,我哭着醒了过来。是否心疼已经无法辨别,只依稀记得昨夜里再次梦见她,以及她那幸福而甜美的笑。淡淡的雾霭凝聚天边,清晨吹起的风却是那般深寒刺骨。
2006年12月30日,永远都无法忘记日期上的数字。
这是她出嫁的日子,从此以后她将为人妇。
我给她发了几条短信,她都没有回复。
情绪极度抑郁之时,我冲进厨房抓起菜刀,对准手腕静脉正准备割下去。
此时,手机响了。
熟悉的铃声涌入我的耳朵,冲击我的耳膜。
拿刀的手悬在半空,微微摇晃。
强忍着悲伤,我扔下刀,然后飞奔过去拿起手机。
话筒那边传来清甜的嗓音:“郁郁,你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刚在厨房。”
“明天我们学校举行元旦晚会,你答应我会来看的。”
“我记得。”
“你必须记得,难道你想放我鸽子?”
“不是。”
“不是什么?是不是想家法伺候?”
许久,我没有说话。
“说话啊,怎么不出声?”她在另一端催促道。
“好吧。”我使出最后的力气说:“明天我去捧场。”
“一言为定,不许耍赖!”
挂断电话,我看着窗外满是阴霾的天空,情绪却渐渐平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