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被储旸苍白的脸和血红的眼吓了一跳,储壬有一瞬间呆愣了,慢慢松开了手掌。这是他的弟弟吗?他那从小不争不抢,可爱聪敏的弟弟吗?
储旸忙扶起邵婕妤,把她的头抱在自己的小小胸膛上,抬起下巴,看向居高临下的皇帝,稚嫩的声音透着生冷的倔强,“父皇震怒,母亲罪无可恕,请父皇看在母亲患病体弱的份上,轻恕母亲,儿臣愿意代母受过。”
闻言,皇上终于把目光转慢悠悠移到储旸身上,“你想怎么代过?”
容华一惊,这是要惩罚储旸了?皇上虽然看似不待见邵婕妤,可是储旸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啊,不会真能忍心下手吧。
储旸点头着地,冲着皇帝俯首道:“甘愿承受父皇任何责罚。”
唇角僵硬的扯起,皇上往前踏出一步,“好,来人啊。”
影卫们马上称道,“卑职在。”
“九皇子孝心可鉴,朕深受感动,以二十棍杖,小惩大诫。”顿了顿,厉声道:“行刑。”
“是。”两个影卫迅速出手压下储旸的小身躯,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小太监拿进来两根五尺长,两寸宽的红漆木板,左右站在他两侧,坚硬的木板瞬间狠狠落下,砸在他娇小的后臀上。储旸虽小,却极度能隐忍,紧咬牙关未出一声。
容华咬着下唇,眼里渐渐蓄起泪水,不久前还和她分享一块中秋月饼的孩子,这时候正趴在地上被打,眼前的情景给了她不小的刺激。
啪.啪.啪.一声接着一声,邵婕妤被影卫拉着丝毫难以动弹,眼见着储旸从开始的忍耐已经轻哼出声,显然是快忍耐不住。
储壬握紧手里的折扇,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个尖厉的声音打断了,差点吓得他软了腿。
“住手,住手,够了够了。”
储旸后臀已是血迹斑斑,孩子满脸是汗,脸色唇色皆是青白一片,容华实在忍受不了自己视若无睹,不能坐上旁观。
扑倒在储旸身边,眼圈发红,匆匆扫了一眼他满是鲜血的屁股,不敢仔细看,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着汗,嘴里不停叨咕着,“没事了没事了,不打了不打了,储旸,你还醒着吗。”
影卫刚想上前拉开容华,霍峥大袖一甩一个箭步上前将其挡住,嘴角撇了撇。这丫头真不是一般的傻呀,眼前这种没人能干涉的情况,她也敢轻率上前。
知道自己肯定是惹祸了,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皇上恕罪,容华觉得,九皇子还是个孩子,打到这样就行了,看他身板还没那木板大,一不小心就打坏了。”
看皇上冷眼扫着她,没出声,深吸一口气,豁出去道,“好吧,容华错了,皇上要罚就罚吧,九皇子已经打成这样了,再受不得什么刑了,虎毒还不食子呢。”
我妈的呀,听见她的话,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霍峥和皇后在内,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暗道,她这不只是跟皇上叫板,还公然教训起皇上来了。
眼看皇上脸色如红绿灯般变化,霍峥大踏步向前,朝他拱手道,“皇上别动气,容华本就是个粗俗女子,在市井中长大,不懂皇宫礼仪,冒犯圣上纯属无心,只是着急九皇子一个孩子被打而已。”
霍峥难得为谁讨情面,皇上不能不给,虽然脸色不好,却未置一词,算是默认了。
霍峥转身,指了两个影卫,“把邵婕妤和九皇子送回寝宫安顿妥善,传御医上药治伤。”
储旸疼痛以极,神识恍惚,不放心的看了邵婕妤一眼,继而昏了过去。容华赶紧抱起他的上半身,着急的叫道,“储旸,储旸,你别吓我啊,醒醒啊。”
这白痴,霍峥白眼朝天一翻,蹲在她身前,用眼神暗示着,低语道,“你快放手,否则他和你都是难保。”
对着他漆黑霸气的双眸,容华心里一抖,放开抱着储旸的手,把他交给了影卫,看着他们被影卫簇拥的背影慢慢消失。霍峥把她拉了起来,朝皇上道,“一日奔波,臣甚是疲乏,如果皇上没其他指示,霍峥就先行回府了。”
储壬勉强扯起一笑,附和道,“今日本是喜庆团圆的日子,就让儿臣陪父皇母后斟酒品月饼,可好。”
皇后叹口气,略带着小女人娇气的口吻,“储壬有心了,陛下和臣妾回凤仪宫吧,这日子里,臣妾可不许您去陪别人。”搀扶着皇上的手臂,见皇上脸色稍有松懈,让她松了口气。
霍峥见缝插针,“臣等不耽误这良辰美景了,先行告退。”
牵起容华的手,“走。”容华呆愣着,被霍峥用力一握瞬间清醒,赶紧下礼,“容华告退。”看皇后点了点头,转身小跑着跟上霍峥。
心头还萦绕着储旸被打的情景,还有邵婕妤凄楚疯狂的面孔,容华一直低头走路,没注意到霍峥猛然停下,“哎呦,我的鼻子啊。”撞在他坚硬宽阔的脊背上,容华揉着被撞歪的鼻头,眼圈泛着酸楚的水雾,“干嘛突然停下,也不说一声,你这人后背什么做的啊,不是肉吧,那么硬。”
霍峥转头,提溜起她的衣领,“你走路不看路,我停下还得先通知你?活该被撞。”伸手叫来马车,原来他们已经走到宫门外了,她恍惚着没发现,容华不好意思,没再开口跟人家不知死活的狡赖。
东子掀开帘子,霍峥长腿一迈上了车,容华还站在原地回望着宫门内,不知道储旸的伤要不要紧,他那么小,肯定会疼哭,他母亲那样,不可能照顾他的。
“想什么呢,还不上车?舍不得就回去。”霍峥冷言打断了她的回顾,容华赶紧扶着东子都伸的发酸的手,蹦上了车,“我是在想储旸,鬼才舍不得这鬼地方,赶紧走。”
她还真是同情心泛滥,瞪了她一眼,霍峥双臂抱胸靠在车上,“收起你多余的担心,他自会有人照顾,不会有事,而且,有这点惩罚算不了什么。”
朝他瞪大眼睛,“还算什么,我都要吓死了,邵婕妤都已经疯疯癫癫不清不楚了,虽然打断了宴会,惊扰了圣驾和忠臣,可是她有病啊,干嘛非要跟她计较。”
“而且储旸也还是个小孩子,再怎么样皇上也是他亲爹,他也是皇上的亲儿子,这样打他都一点不心疼,真是冷血。”
刚说完,驾车的东子在外面重重咳了两声,容华不满,喊道,“伤风啦,伤风回家吃药。”
霍峥浅笑,斜睨着她,“也是看你现在此情此地是安全无虞的,要是刚才在宫里,你那句‘虎毒不食子’没事,这句话也会要了你的命。”
“以后莫要这样不经大脑的冲口直言,容易惹祸上身。”
嘟着嘴,她心里也是清楚的,这是封建思想的年代,君王就是天,放个屁都是香的,哪轮到人别人说臭。可是,她就是心里别扭,不,是憋屈,如果都是这么不讲人情,不讲伦理,那这世界不是太疯狂了?
载着满天星斗,三人快半夜子时才到府上,容华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实在是困的不行了,跟霍峥甩甩手道了句明天见就往自己院子走了。
叹口气,霍峥看她摇摇晃晃的背影,有点哭笑不得,这丫头二的可以,傻了吧唧横冲直撞,虽然有点小聪明,却也总是被自己冲动的性格带跑偏。抬头看看天空,乌云还在,只是没那么压抑低沉,这个中秋过的真是麻烦,霍峥最讨厌麻烦,叫了东子给自己打水洗漱,霍峥也走向了自己的偏殿。
安稳了几日,容华心里一直惦记着储旸的伤,所以疙疙瘩瘩的总是不安稳,这一大早,晨起阳光明媚,容华被云罗叫起来说是秦太傅的女儿,也就是秦湘生日,邀请了霍峥和她一同前往庆祝。
一听到秦湘的名字,容华就有点不是滋味,那个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霍峥温柔的女人,她说不嫉妒是假的,即使性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她到底也是个女孩子心性。
简单在自己小屋里吃了饭,云英云罗给她甚是打扮了一番,容华却是兴致缺缺,心不甘情不愿的倒也是任俩人摆弄。
霍峥上朝回来,也换了一身衣裳,问过连管家才知道容华又起晚了,还在梳洗打扮。坐在大厅里,长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对东子吩咐道:“你去落映轩看看,容华姑娘什么时候好,告诉她本候正等着呢。”
“是。”东子领命刚要走,容华就从厅外迈了进来。
“不用啦,知道侯爷没耐心,这一小会都等不了。”屈了屈鼻子,容华忍不住揶揄道。
虽然出口的话不甚好听,不够霍峥还是被她惊的眼前一亮。
在两个侍婢的巧手下,容华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一头青丝梳成华髻,发间一支精白细致的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加上她此刻深情倔然,带点傲气,一双星眸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
没留意霍峥的凝视,容华两只手提留着裙摆,抱怨着,“这破裙子,太长了,一会肯定得摔跤。”
她就不能不说话吗,霍峥朝天翻了个白眼,“那你剪下一条去。”
容华脸色一亮,“哎?好办法,东子哥,给我找把剪子。”
我的天哪,这丫头脑袋里都是一堆废料吧,还有点神经吗?霍峥邪魅的扯起嘴角,笑的十分惑人“我还有个更好的办法,想听吗?”
“什么主意,快说。”
霍峥哼哼两声笑,从东子手里咻的一声抽出剑,直指着她的胸前的衣襟,磁性低温的嗓音异常蛊惑人心,“不用剪子,我拿剑帮你削成围裙或肚兜,保证你又凉快又不会摔跤,怎样?”
容华勉强咽了咽口水,表情瞬间谄媚,“嘿嘿嘿,多,多谢侯爷好意,不长了,一点都不长了。”小心翼翼地用手把他的剑尖慢慢移开,为了体现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还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儿,结果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幸亏霍峥及时扶了一下她的胳膊。
“嘿嘿嘿,多谢王爷。”
“哎呦,别放手。”刚要松开她的手,霍峥又被她一声叫唤吓了一跳,“又怎么了你。”
“我脚扭了。”
霍峥低头去看她的脚,容华坏笑地舔了一圈牙齿,又在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憋着嘴。
“就你事儿多。”脸上虽是僵硬,但霍峥还是没放开她的手,容华一拐一拐的紧贴在他身侧,一个高挑清朗,一个清莹晶润,相携而去的两人,背影是如此的和谐唯美,阳光美化了他们的身阴影,笼罩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