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也说了,我是为了救你,况且之前他毫不犹豫的杀掉了一个人,周围的那么多人都是目击证人,我最正确的决定,应该是留下和警察解释清楚不是吗?”她依然没有回头。我继续说到:“是,我杀了人,可是我杀的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如果自首,恐怕不会受到多严重的责罚吧,那么,你又为什么要把我带到你家里来,是有什么样的目的?”
我喜欢她,可是还没有喜欢到这种地步,我不傻,从事发到现在这么久,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我知道,什么样的做法才是对我最好的。对于从始至终都那么冷静处事的米饭来说,她不会不清楚怎么做对我最好,所以,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她有着自己的目的。
“呵呵。”米饭轻声笑了笑。我满以为一番质问下来她会心虚,或者至少会不自然那么一下,可是没有,她转过身来,表情没有了之前的温柔而是回归了以往的冷漠。“我没想到你能够这么快的冷静下来,既然这样,我想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以及我之所以把你带到我家里来的原因,不过在我说之前,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从没想过要害你,听完我的话,之后你不管如何选择,我都不会为难你。如果你不相信我,我现在就可以陪你去自首,并且为你作证你是为了救我而过失杀人。这样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公平,可是我没打算就这么妥协,至少,我不喜欢自己像一只蚂蚁一样被人操纵和控制却无从摆脱和拒绝。于是我就这么看着她,期待着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波动和破绽。几十秒过去了,我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不由得咳嗽两声,悻悻的开口:“好吧,你告诉我你的目的吧,我相信你。”她点点头,说:“去我的书房说吧。”
我站起来,跟着她穿过走廊,我在她身后轻轻的问:“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感到尴尬?”
“尴尬,我当然感觉的到。“她连头都没回,继续说到:“可是在我看来,尴尬只是无聊的人多余而又矫情的小情绪而已。”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坐在一件真皮沙发上,脑子很乱。
这是一间很漂亮的书房,深色的原木书桌上摆放着一盏小巧而又复古的绿色台灯,房子四周全是几乎到天花板高的大书架,上面的书从《论法的精神》到《教你如何识别小偷》,应有尽有。不过我没有因为这些感到吃惊或羡慕,我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张陈旧的纸条上,无数细小的折皱像是皲裂的土地,一些地方还有水渍晕开的痕迹。字迹看起来歪歪扭扭的,有点像刚刚学字的幼儿的手笔。
纸条上写着:“宝贝,如果有一天,你碰到了救自己一命的人,远离他。”我哑口无言,这个纸条所指的人现在看来分明是在指我。我抬起头,看向米饭。米饭说:“很吃惊吧,当你救了我的时候,我也很吃惊,不仅仅因为你救我,更是因为我没想到我的父母想要我远离的人竟然是你。”
“这个是你的父母留给你的?”我一头雾水,完全组织不起自己的逻辑和思维去透彻的思考这一系列的事情。
米饭叹了口气,说:“现在我来从头给你讲讲我的故事,然后再告诉你我找你来的目的。”
我点了点头。
米饭的父母是商人,米饭上初二的时候,一家三口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米饭的母亲当场死亡,年幼的米饭被甩出车外,而米饭的父亲也受了很严重的伤。范登是米饭的三叔,米饭父亲的弟弟,范家本来就只剩这兄弟俩,在知道自己的大哥出事后范登立刻去医院。据范登后来对米饭所说,当时米饭的父亲已经不行了,他两只眼睛死死的看着米饭的三叔像是要说什么,可是根本开不了口,只要张开嘴淌出来的全是血。范登灵机一动,从旁边的找到一张纸条,又翻出一根笔,于是米饭的父亲在颤颤巍巍的写下这几个字后,死掉了。
米饭命大,被抢救了过来,没死,却丧失了之前所有的记忆。
我一点一点的听着米饭安静的讲述,当米饭说到自己父母的死亡时,我完全看不到她的脸上有悲伤的痕迹,不过随即释然,如果她真的连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都记不得了,没有记忆,也就没有痛苦吧。
“不过,我感觉我的记忆并没有完全的丧失。”米饭认真的说到:“或者说,很多时候我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过去的事不停的在我脑海里闪回,可是,那些事情又不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像是我的过去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没说话,只是觉的不可思议,要不是刚答应了她我会相信她的话,我真想对她说一句,太他妈扯淡了。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我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米饭继续讲。
“你可能不相信,可能觉得我有妄想症,可我不是随便胡说,我是真的这样认为的。”
“我可以问一下,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吗?”
“我问你,你有没有连续做梦梦到同一个人,和你做着同一件事?”
“有。”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答非所问,我还是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米饭眯着眼睛看着我,我低下头,默默的说:“但是应该是正常男孩都会有的那种,和你的不一样的。”
“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血红的普通帽衫,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知道他很….锋利。”
“锋利?”
“是的,感觉整个人就是一把锋利的刀,冷静,决断,又睿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都会梦到我被人追杀,每个梦境又是那么真实,真实到我真的会感受到死亡的味道,你知道吗?今天老寺掐着我的脖子的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我是在做梦。因为这些濒临死亡的体验我在梦中太多了,多到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不敢去睡觉。”说罢,她摇了摇头,有些痛苦的扶住额头。“在梦里,每当我被死亡逼近时,他总会突然的挺身而出,那些看似强大的人甚至抵不过他一合攻击,更多的人看到他的身影就会飞快的逃开,虽然他是那么锋利,可是我却能感受到他的温暖,在我的梦里他似乎就代表着正义和希望。”她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长舒一口气。
“我觉得,你可能是由于那次车祸而产生了一些心理疾病。”我小心翼翼的说,害怕戳破她的心结。“所以才会每天梦到这样的人和事,事实上,你的那些梦和现实并没有相连不是吗?如果没有,那么我觉得那些梦也就只是梦而已,虽然每天做着连续的梦是很神奇,但是那有怎样,这和现实有什么关联?”
“你知道吗?我之前确实是这样想的,可是就在我已经准备放弃的时候,我遇到了老寺。”
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禁微微一抖,我想起了他临死前的看我的眼神,绝望又吃惊。我又想起了被他杀死的宋黄毛,到他死了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叫什么,只好以这个名字来代称这个可怜的人。
“我是在一个月前认识他的,当时我和他擦肩而过,他反身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不是在找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人。’”我皱起眉头继续听米饭说。“我问他他知道什么,他说如果我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就告诉我他所知道的关于那个人的事情。”
“所以你就答应了?”我心里一慌,不由自主的问道,尽管我知道这个不是重点。
“没有,我试过别的方法,可是他说他不要钱不要别的东西,就是要我做他的女朋友,我拒绝了,他说,如果我有一天愿意做他的女朋友,就去西高找他,作为交换他会告诉我所有他知道的事情。”
“所以,你今天去,是……..答应他了?”
“啪”米饭一拳打到我头上,生气的说:“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怎么问的问题全不是重点!?我今天去,是想试着再争取一下,看能不能套出一些话来,可是没想到…..”米饭摇了摇头。
“怎么,难道我应该看着他杀你而袖手旁观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这个老寺的手法明显不是一般人,而且他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下杀人,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来掐死我,我已经觉得这个事情也许已经涉及到太深的人和事当中了,我不知道单靠我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去追寻真相,关于那个人,关于我的过去。”
我沉默了,这些事情确实对于我一个普通学生来说太遥远了。之前太欠考虑了,竟然趁他不备一下杀了他。如果他有同伙呢?像他一样的亡命之徒不是我能对付的了的。我想了想,说:“这些事情你没有告诉你的三叔吗?也许他能帮你呢,冒昧的说,我觉得你三叔好像能量挺大的,也许你以前的事,甚至是你梦里的人,只要那个人存在,他应该都能帮你找到的吧。”
米饭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什么?”我早就想知道了,只是觉得直接这样问很不礼貌。
“他是一个司机。”
“我的意思是,他的工作,他是干什么的?”
“司机啊,从我小时候干到现在,开过出租车,救护车,公交车….直到我父母去世,他才不再工作,专门来照顾我,并且每天接我上学放学。他很不愿意我问他过去的事情,他总是说他不想再提起来,所以这么久以来,都是我自己在探寻这些事情。”
“可是,之前他知道我杀了人后,那么淡定,这根本不是普通人的样子啊。”
“三叔以前杀过人,按他的话说,他把生死早看淡了,要不是因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不得不留下来照顾我,早就云游四海去了。”
我点点头,却总觉得范三叔不像是个简单的司机,恐怕他还有更多的秘密,也许米饭知道,只是她不愿意告诉我吧,毕竟我是一个外人而已。
米饭此时站起身来,向我正色道:“这些基本上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我想要的目的其实就是想要你帮我,帮我去解开这些谜团。你愿意吗?毕竟你就是我父亲留给我唯一的遗言上提到的人。”
我苦笑着说:“范米,我刚刚杀了人,我可能会坐牢,我可能再没有前途可言,你认为我现在有心情去和你研究你的那些神奇的巧合和梦境吗?还有那个老寺,只不过一句话而已,也许他对每个女孩都会说一句‘你是不是在寻找一个红衣服的人’然后总会有像你这样的女孩上钩。总而言之,我想,我已经做好了决定,对不起,我选择离开。而且就算是我选择帮你,你会有办法让我逃脱罪责吗,你和一个刚杀了人的人讨论这些有意义吗?”
米饭的脸一下阴沉了下来,看起来失望而又沉重。她说:“如果你帮我,我可以保证你不会坐牢。”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办法,或是她的三叔有什么办法。我只知道我不想再冒险,我害怕再不自首,畏罪潜逃也会成为一项难以逃脱的罪名。我的心里也有些难受,为了掩饰这些令人尴尬的不自然,我走到书桌的电话旁。“我现在要给我的父母打个电话,可以么?”
她点点头,我拿起话筒,长叹一口气,听着长长的忙音斟酌着怎么该告诉自己一辈子都认认真真辛苦工作的父母,他们唯一的儿子今天晚上杀了人。
我茫然的抬起头,望向窗外,遥远的街灯在初冬的夜晚温暖的明亮着,高档的小区人总是这么少,少的让我感觉这里已经不是熙熙攘攘的西城。可笑的是,昨天我还以一个高中生的身份自由骑着单车的穿梭在西城的大街小巷,而现在,我不仅丢了单车还即将失去自由。我看到玻璃窗里反射出的我和我身后的米饭,她低垂着头,也看不清是什么样的表情。
“如果,”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很沉稳,像以往一样的从容。“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四九,你还对我的计划有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