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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天使之殇

三年后。

北方大漠,飞雪连天;黄昏落日,泣血如歌。

在这茫茫戈壁之上,却有一块风景秀丽的绿洲,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但绿洲前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用指力刻着八个触目惊心的大字:“武林禁地,擅闯者死!”

这便是莫孤烟修心养性的“凝望居”。

十多年前,他为解开身世之谜,独自在大漠上流连多日后,巧遇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老人教他武功,传他箭术,给了他一身好本领,他却不怎么领情,连师父都不愿叫一声。

老人就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说想要把沙漠变成绿洲。

结果老人成全了他,佝偻的身躯在他面前慢慢倒下,化成了一地青草,密密麻麻,铺满了方圆几十里的大沙漠,无穷无尽地蔓延开来……

莫孤烟就在这块草地上种树,种花,种菜,建屋,美如仙境的“梦幻绿洲”由此而来。

这位神奇的老人,叫做“大草居士”,听说是盘古的后人,伏羲的徒弟,后羿的朋友,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少岁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到这个年头的,只知道他是永远打不败的战神……那纵横大漠、所向披靡的箭术和“蔓延神掌”,就是他教给莫孤烟的!

他死后,莫孤烟终于肯承认他是师父了,并在屋后给他立了一个牌位,每年忌辰都会亲自去拜祭。“大草居士”若有知,必定含笑九泉!

但是莫孤烟那颗冰封的心,谁才能真正敲开?他孤独地生活了十多年,谁才能走进他心里?

没有人知道答案。

此刻,一个双足残废、满脸伤疤的黑衣少年,正吃力地在绿洲上开垦着荒地,汗水一滴一滴地从他脸上流下来,掉在干燥的土地上,他却顾不得擦上一把,任它们流淌成河。

他的腿脚不太灵便,走一步挪一下,明显是个残疾人,为什么还要做这种苦力?

红日西沉,一个背着柴草、扛着斧头的藏族男孩,远远地走来,冲他喊道:“小师叔,天黑了,我们回家吧!”

黑衣少年摇摇头,一双澄澈的大眼蒙上一层忧郁的色彩,像是深深恐惧着什么。

藏族男孩小声问:“你怕没完成任务,回去又被师父骂?”

黑衣少年哑声道:“不是,你先回去吧!”

“小师叔,你干了一天活,不累吗?”

黑衣少年苦涩地笑了一下:“不累。”他每天拖着这具半残废的身体开荒种菜,麻木地生存了三年,都不知道累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藏族男孩同情的道:“小师叔,绿洲那么大,这荒地是永远都开不完的!你会累死……”

黑衣少年淡淡的道:“累死活该,谁叫我有娘生没娘养呢?”

他不怕累,只怕回去后,那个冷血的主人,又逼他去做他不愿意的事情。

突听一个少女的声音叫道:“岭儿,湮儿,开饭了,快回家吧!”

黑衣少年无言地问苍天:我还有家吗?

不用说,他就是毁容后的罗岭了!三年前被莫孤烟救出笼牢,带回大漠,开始他没完没了的苦力生涯。

可他从不叫苦,莫孤烟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除了去杀龙如晨。

他誓死不接这个任务。开荒没问题,种菜没问题,要杀龙如晨就不行!

他永远不会伤害至亲敬爱的二表哥!纵然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他也要和莫孤烟对抗到底!

他用求死的意志去感化莫孤烟那颗冷漠的心。

那个年仅十岁的藏族男孩,是莫孤烟新收的徒弟——莫灵湮。父母是一对珠宝商人,他跟父母穿越沙漠做生意的时候,不小心遇上强盗,父母被杀死,珠宝被抢光,受伤的他骑着一匹马在漫无边际的大漠上逃啊逃,跑啊跑,意外地闯入了仙境一般的“梦幻绿洲”,为莫孤烟所救。

莫孤烟对追来的强盗大开杀戒,给他报了仇,然后收他作徒弟,教他如何在荒漠上生存,从此他便改名换姓,在“凝望居”住下了。

三间小木屋,他和罗岭同住一间,师父独占一间,另一间是给一个美丽的白衣姐姐住的,她似乎跟师父很熟,一直黏着他,死缠着他,怎么赶都不走。两人穿的一黑一白,看起来就像一对情侣,但师父却不让他叫“师母”。

有时候,师父叫她升火煮饭,她不懂,把饭煮得一团焦,师父生气地大声喝骂,她明明委屈得红了眼睛,却依然不肯走,躲起来哭完了,又继续对师父强颜欢笑,不知道为了什么?

罗岭却像是看透了一切,叫他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多管闲事,他就不去追问为什么了。

吃完饭,莫孤烟冷冷地对罗岭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去杀了龙如晨,我就帮你医好双脚!”

罗岭低下头,默默无语。

他当然想手足完好,变回一个正常人,但条件是要龙如晨付出生命的代价,他却不愿意了!

莫孤烟医好他的双手,只不过是要他去做苦力;他双腿残废,除了走路不便之外,并不影响到其它活动。

莫孤烟厉声道:“说!你愿还是不愿?”

罗岭倔强地抿着嘴,不说话。他就不信莫孤烟能把他打死!

“啪!”莫孤烟重重扇了他一记耳光:“你说不说?”

罗岭大声道:“我不愿!你满意了吗?”

莫孤烟反手又是一巴掌:“你不愿我就打死你!”

罗岭举袖擦掉嘴角的血丝,冷冷地看着抓狂的莫孤烟:“我就是不愿,死也不愿!你能把我怎么样?”

莫孤烟怒视着他:“你——”

白凝嫣叹了一声:“莫哥哥!你再这样对待他,不用多久,他就会变成一个愤世嫉俗的小魔头了!”

“我正是要他变成这样,才好去害人,去杀龙如晨!”

罗岭突然大笑起来:“你既然如此恨二表哥,为什么不亲自去杀了他?你是心里有鬼,还是不忍下手?”

莫孤烟盯着他,一字字的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说十句又何妨?反正你不敢杀我!”罗岭漠然道,“二表哥比你有钱,比你有权势,比你心胸广阔……他什么都比你强,所以他得到的注定比你多!你一辈子都及不上他,你只能隐居起来充高人,因为你没资格和他比!”

“好,我说一句,你顶十句,很好!”莫孤烟提起掌,红色火光怒涌!

莫灵湮大惊,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哀声道:“师父,求求你!不要杀小师叔,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滚开!”莫孤烟一脚踹倒他,右掌如电向罗岭的天灵盖拍落。

“莫哥哥!”白凝嫣双臂从后面软软地搂上了他的腰。

“你干什么?”莫孤烟刚想推开她,突感腰间一麻,白凝嫣已点了他的穴道!

他暗暗叹了口气,掌心红光顿消。

“白姑娘,别玩火。”

“我偏要!”白凝嫣眨眨眼,冲罗岭和莫灵湮道,“岭儿,快走!湮儿,出去请关门!”

莫灵湮扶起罗岭,连滚带爬地走出了莫孤烟的小木屋。

白凝嫣抬起手,嫩如春葱的两根玉指,轻轻抚上莫孤烟鬓角的那缕白发,像恋人般在他耳边呢喃道:“莫哥哥,我追随了你这么多年,不嫌你孤僻,不嫌你贫穷,还可以陪你吃苦……如今你该接受我了吧?”

莫孤烟冷冷道:“白姑娘,你这是何苦?”

白凝嫣搂着他,柔柔的道:“我愿意,我爱你!莫哥哥,你别再拒绝我好不好?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不管你变成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她缓缓献上自己的唇。

于是这个柔情似水的夜晚,莫孤烟被她魅惑了,毫无还手之力!

冷血如他,终究不是圣贤人,再超凡也跳不出红尘中的爱罗情网!

这一晚,他沉沦了!

罗岭跌跌撞撞地走出“梦幻绿洲”,冲入无边无际的大沙漠,发出一声负伤野兽般的低叫!

风沙吹痛了他的眼睛,本已流干的眼泪又再度决堤,罗岭拖着两条残废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几十里。

周围还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看不到丝毫人间烟火。

罗岭没法奔跑,又怕莫孤烟追上来,只好像猴子般手足并用,努力向前爬去。

一不小心,他撞到了沙丘,“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筋疲力尽,泪水又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低低地喘了几口气,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不管手脚有多痛,又咬着牙匍匐前进。

走不动了,他就爬;爬不动了,他就滚——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活着回到中原!

为了去见龙如晨,他把身体当作车轮,一面爬一面滚,鲜血染红了黄沙,怵目惊心!

血路,就这样在他脚下无限延伸,那么绝望,那么悲壮……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罗岭咬着牙关,忍着钻心的剧痛,继续爬呀爬,终于爬回了中原。

看着熟悉的风土人情,他心头一宽,骤然晕了过去!

血路前方,出现三个天香国色的妙龄少女。中间那个,一袭白衣,飘飘若仙;左边那个,瓜子脸,柳叶眉,头上斜插着一朵芳香扑鼻的白梅;右边那个,彩衣彩裙,打扮得花枝招展。

三个少女并肩走近,看到躺在血泊中的罗岭,一齐微“噫”了声:“奇怪,这里怎会有死人?”

中间的白衣少女俯下身,两根纤纤玉指,十分娴熟地搭上罗岭的手腕。

戴白梅的少女问:“绮绮,他还有救吗?”

“应该有,他还没完全断气。只是脉象甚微,恐怕要费些功夫才能救活。”

彩衣少女皱眉道:“那就别理他了,我们走吧!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

“弄艳,我是大夫,哥哥说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我不能丢下他不管的!”

“哎呀!好绮绮,你就别这么菩萨心肠嘛!这里山高皇帝远,你少救一个人,龙大侠又不会知道的!”

戴白梅的少女道:“弄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管表哥知不知道,我们都不能见死不救的!”

“逸茹,你怎么跟绮绮同一个鼻孔出气啊?”

“因为我们都想救他。”

“你们……”彩衣少女挫败的道,“我真服了你们,净做些莫名其妙的好事,又得不到半点好处——算了,救就救吧!”

这三个少女皆不是寻常人。穿白衣那个,正是龙如晨的小妹妹——龙绮,人称“九公主”,精通奇门遁甲、女红医学之术,深得龙如晨宠爱。全宫弟子都喜欢她,赞她是救苦救难、慈悲为怀的“活菩萨”,将来一定会好人有好报。

而戴白梅那个,号称“江南第一才女”,是“仁义剑客”梅映红的掌上明珠——梅逸茹,为人温柔婉约,外表端庄秀丽,颇具大家闺秀风范,是众多好逑君子眼中的“窈窕淑女”。

那位彩衣少女亦大有来头,乃是“江南首富”倪老爷的大女儿——倪弄艳,擅长歌舞,素有“天下第一舞姬”之称,一曲能教人心神俱醉,即使是皇帝御用的波斯舞娘,也比不上她在杭州西湖的倾城一舞!

这三个志同道合、趣味相投的少女,从小结为“闺中密友”,长大后并称为武林中独树一帜的“巾帼三绝”,名气不亚于那些舞刀弄枪的须眉男子。

谁又会料到,她们因一时好心救了罗岭之后,竟扯出了一连串神仙也预算不到的乌龙事!

三个少女的命运,因此被罗岭改写,变得情路坎坷,红颜多舛起来……

这是谁的劫?

罗岭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还未睁开眼睛,耳中就传进三个少女清脆娇甜的交谈声。

“绮绮,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龙绮叹气道:“岭儿失踪了,我哥哥动不动就发脾气,变成一头见人就咬的狂狮,人人耳根不得清静,栖龙宫变成了‘阎罗殿’!谁还敢在那地方多呆片刻?”

梅逸茹皱眉:“表哥真是的,何必为一个小表弟大动肝火?我两个哥哥也是他表弟呀!怎么不见他多关心一下?”

倪弄艳啐道:“你想得美!你那两个哥哥是出了名的‘缠人虫’,龙大侠躲他们都来不及,又怎会去关心他们?”

“可是,那个失踪的岭儿为什么就值得他如此关心爱护?”

龙绮浅浅一笑:“岭儿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天使,你见了也会喜欢他!”

梅逸茹咯咯笑道:“我干嘛要喜欢他呀?他又不是我的谁!”

“那是心不由己的喜欢,没有原因的。”

倪弄艳暗昧的道:“绮绮,你不会偷偷喜欢上他了吧?他好像比你小两岁哦!”

“他比我们都小。”龙绮定定的道,“这辈子我要保护他,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她今年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永远记得罗岭在她房中给小白兔疗伤的情景。

她为他学医,为他学奇门遁甲,为他浪迹天涯……她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他。

可是,他知道么?他会感动么?

她的心,已经覆水难收了……

倪弄艳抱着她的肩,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咳咳……我说绮绮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是应该出阁的时候啦!”

龙绮笑道:“好啊!你拿一百万两黄金出来,我就嫁给你!”

“切,我爹多的是钱,一百万两黄金算什么?随便都能拿出来!”

“嗯,那就来娶我吧!”

倪弄艳翻个白眼:“我又没有‘断袖之癖’,娶你干嘛?你哥哥太贪心啦,一个妹妹一百万两黄金,他当你们九姐妹是‘摇钱树’呀?”

“弄艳,你眼红,就嫁给我哥哥,做我嫂子,去挥霍他的钱呀!”

“你哥哥是阎罗王转世,谁嫁给他谁倒霉——我才不稀罕做‘盟主夫人’呢!”

三个天真未泯的少女,尽说些不着边际的闺房话,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

罗岭听得头昏脑涨,叹息道:“喂,我要喝水!”

“咦,他醒了!”三个少女一齐掀开白色的床帘,探进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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