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武飞怒道：“你想造反啊？这是欺师灭祖的大罪！家族规矩也能随便废除的吗？你就不怕把龙家的列祖列宗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大骂你这个不肖子孙？！”
龙如晨昂然道：“如果我一人受罪，可以换得龙家子孙世代婚姻自由，那么，我愿意承受一切罪过！”
龙武飞暴怒的道：“不可以，你不能乱改家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阻止你！”
“我昔日既能更改水晶令牌的规矩，今日就能更改龙家的规矩……爹爹，你要不要试试？你可以剥夺我的婚姻自由，但你不能剥夺我子孙后代的幸福！从这一刻开始，龙家的规矩，由我说了算！”
龙武飞厉声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敢乱改家族规矩，我就一掌拍死你这个不孝子！”
龙如晨冷然道：“天下没有我不敢做的事，也没有我做不到的事！这家规，我今天改定了！”
“你——”龙武飞怒极，提起掌就往他头上拍落。
“且慢！”龙岛主挥手格开他，诚恳的道，“请庄主息怒！这小子也是一片好意，希望龙家儿女从此能自由恋爱，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你何不成全他？”
龙武飞冷冷道：“我龙家传承了几百年的规矩，岂容他如此践踏？！”
龙岛主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是龙家人，我对你们家的规矩不感兴趣……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让阿秀空等了二十年，到底要不要给她一个交待？就算你不能娶她做大的，做小的总可以了吧？”
龙武飞沉声道：“岛主，你有所不知。我们龙家有祖训：世代子孙成亲，必须娶上一辈指定的儿媳妇为妻，若娶了别的女人，便会不得善终！”
龙如晨冷笑：“所以你怕死了，不敢抛弃我妈去娶她？”
“臭小子，我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我只是怕娶了她后，会连累到你！”
“她不是我生母吗？又怎会害我呢？”
龙岛主呵斥道：“什么‘她、她、她’的？小子，她好歹是你母亲，你就不能喊她一声‘妈’吗？你可知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龙如晨看着冷玉翠：“妈，可以吗？”
冷玉翠点点头，全身发冷，指尖冒出丝丝寒气，如坠冰窖。
龙如晨抱紧她，感觉她手足冰凉，整个人都在颤栗，于是把她交给父亲：“我温暖不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知道母亲练过“冰心诀”，一旦伤了心，便会全身发冷，心如死水。
龙武飞脱下外衣披在妻子身上，同时把一股淳厚的内力传送过去，搂着她的肩柔声道：“夫人，我只爱你一个，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娶她的！”
冷玉翠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无力的道：“她是晨儿的生母。”
“我还是不能娶她。你知道龙家的规矩：没有‘龙纹指环’的女人，入主龙家是会遭到报应的——我既不能害她，更不能害你！”
龙岛主突然道：“你开口闭口说什么‘祖训’、什么‘家规’！可是你儿子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休妻，一年过去了，怎么不见他遭报应？”
“靠！”龙如晨听得火冒三丈，大爆粗口，“死老头！你很希望我遭不测吗？”
“是你老子说的！”
“你的心真毒！为了应验这些破规矩，居然希望我不得好死！”
“你老子口口声声说休妻会遭报应，关我什么事了？”
“好！既然你这么迷信，那就睁大眼睛，看我以后会有什么报应吧！”龙如晨懒得再和他讨论这个无聊的话题，转头问父亲，“我师姐呢？她还在庄里吗？”
说到“休妻”，他才想起自己把无辜的师姐晾在一边很久了，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龙武飞缓缓道：“柳姑娘回神尼身边去了——你休了她，按照龙家规矩，她自然不能住在山庄里……只不过她带走了‘龙纹指环’，你若要再娶妻，必须拿回这枚指环。”
龙如晨目光一闪：“没有指环会怎么样？”
“没有指环的女人，便没有资格做龙家媳妇！而且，‘龙纹指环’是代代相传的，一直戴在女主人手上，以巩固她们的地位和威严——柳姑娘的指环是你妈亲手给她戴上去的，所以要让她自己心甘情愿脱下来，你不能通过任何手段强取！”
“那我有空回‘胭脂山’的时候，叫师姐脱下来还给我妈便是了！”师姐那么疼他，相信一定会还给他的！
龙岛主心头有气：“你小子总是护着养你的妈，生你的妈就不要了？”
“我要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娶她！你应该问我老爹才对——”
龙岛主便对龙武飞道：“那小子好像不反对你纳妾，你就给阿秀一个交待吧！”
龙武飞握住妻子的手，平静的道：“龙家八代祖宗，都没有纳妾的先例。我已经有一个很好的妻子了，又怎么能带头破例呢？”
“庄主，恕我直言：你儿子今天决意要打破龙家的陈规陋习，无非是想你纳妾！你就不能体会一下他的用心良苦吗？”
龙武飞盯着他：“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阿秀出身‘分飞门’？”
龙岛主挑了挑眉：“分飞门又怎样？爱一个女人，还不能包容她受歧视的出身吗？你怎么可以因为她是‘分飞门’的人，就嫌弃她？你儿子都不介意娶一个魔宫妖女为妻！难道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如吗？”
龙武飞凛然道：“昔年的‘分飞门主’燕纷飞杀我父母，毁我家园，这仇我不报就已经很宽宏大量了！怎么还能娶她的徒弟？”
龙岛主大怒道：“白芙蓉得了燕纷飞的真传，学尽一身媚术，但阿秀跟白芙蓉不同！你怎么可以负她？”
黄仪秀泪水涟涟的道：“大哥，不要跟他说了！我终于知道他不肯娶我的原因了——”
“阿秀，你不要妥协！这家伙今天不给你一个名分，我绝不会跟他善罢甘休的！”
龙如晨叫道：“喂，老头！你不是来劝架的吗？怎么变成帮凶了？”
龙岛主瞪他一眼：“你紧张个什么劲？我又不会跟你老子动手！”
“我紧张个屁！我只想知道爷爷奶奶是怎么死的，还有那个‘分飞门’又是什么东东？”
黄姗儿拍手道：“对呀，对呀！爹爹，你快讲故事吧！”
龙武飞哭笑不得：这个小女娃，血淋淋的往事，居然给她当成了有趣的故事！
“你、你叫姗儿？”
黄姗儿抿嘴一笑：“是呀！爹爹，我是你姗姗来迟的女儿——”
“好，姗儿，爹爹讲故事给你听……”
龙武飞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遥远的星空，少年时期的记忆重现脑海：刀光，大火，血影，八月十五月圆之夜，莺舞山庄招来了“灭顶之灾”……那一幕幕远去的血腥场面，今天又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恩爱的父母是怎么惨死在燕纷飞刀下的！虽然经过多年的风雨洗礼，却依然历历在目，每一片回忆都让他痛彻心肺！
“故事，发生在三十年前，我的父亲龙延之，惹上了美艳绝世的‘红颜骷髅’燕纷飞，给她苦苦缠住脱身不得，只好和她有了意外情，生下了我妹妹龙燕飞……”
龙如晨一皱眉：“原来姑姑不是奶奶生的！”
“嗯，你姑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燕纷飞，你以后也不许告诉她，免得她难受！”
“好。后来怎样？”
“后来，你爷爷就和你奶奶隐居在‘莺舞山庄’里避世不出，燕纷飞追踪而至，对你爷爷死缠烂打，你奶奶说要出家为尼，给你爷爷制止了——再后来，燕纷飞的丈夫，一代大侠柳絮飞赶到了，带走了红杏出墙的妻子。在别人眼中，他们本是一对双宿双飞、夫唱妇随的神仙眷侣，却不料东窗事发后，世人才知他们竟是一对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的怨偶！”
听到“柳絮飞”的名字，龙岛主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然后呢？”
“然后，柳絮飞休妻，孤身远走天竺，从此中原武林再也看不到他的侠踪了……燕纷飞在江南创立了‘分飞门’，以拆散每一对恩爱夫妻为宗旨、杀尽天下负心汉为目标！这个貌若天仙、心如蛇蝎的女人，她想凭一己之力，让世间所有情侣劳燕分飞！”
龙如晨不悦的道：“为情所伤的女人，心肠就是这么毒——果然是‘自古红颜多祸水’啊，难怪段浪不愿娶妻了！”
黄姗儿嘟着嘴道：“哥哥，你别老打岔好不好？”
“好，当我没说过……”龙如晨突然瞪眼，“死丫头！我干嘛要听你的？”
黄姗儿不理他，转向龙武飞道：“爹爹，后来又怎样？”
龙武飞苦涩的道：“后来，燕纷飞就在一个月圆之夜，携刀来‘莺舞山庄’杀人放火……那年我十二岁，她杀了你爷爷奶奶，又想杀我以绝后患……她的‘燕子刀’所向无敌，挡者披靡！当她挥刀向我砍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幸好她的儿子柳星魂及时赶到，帮我挡下了致命的一刀！我得救了，她儿子却倒在了燕子刀下……”
龙如晨蹙眉：“虎毒尚不食子——这女人怎么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杀？”
“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柳星魂，一个叫柳星魄……而且她根本不爱柳絮飞，自然不会珍惜他们的儿子！”
“既然柳星魂已死在燕子刀下，那后来又是谁救了爹爹？”
“是他的妻子——纳兰凌霜。这位柳夫人武功盖世，一直对燕纷飞这个婆婆的所作所为十分厌烦，见她杀了自己的丈夫，便也对她痛下杀手了！”
“不会吧？燕纷飞还打不过她儿媳？”
“柳夫人原是你师父‘慈悲神尼’的皇室亲威，也享有‘公主’之称！她身怀纳兰世家的神功绝学——‘兰心不老诀’，手握一柄吹毛断发的蔷薇弯刀，与‘黄山八老’齐名！燕纷飞如何是她的对手？”
“等等……不对劲！我师姐也姓柳，她跟柳夫人是什么关系？”
“傻孩子，她便是柳夫人唯一的女儿啊！”龙武飞声音哽咽起来，“如果柳姑娘不是纳兰世家的后人，神尼又怎么会破例收她为徒呢？”
“天！”龙如晨被这消息惊得目瞪口呆，“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逼我娶她了！她父母救了爹爹，便是对龙家有恩……可她为什么却对我说是来还债的呢？”
“她虽是柳星魂的女儿，却也是燕纷飞的孙女……她嫁入龙家，除了给机会你报恩之外，还要替燕纷飞偿还血债，以结束燕、龙两家纠结了数十年的爱恨情仇！你小子却不识好歹，在新婚之夜把柳姑娘气跑了！”
“我、我怎么知道事情这么复杂啊？师姐又不是自愿嫁入龙家的，我干嘛要强娶她为妻？”
龙武飞反问道：“她向来视神尼的命令如圣旨，你怎知道她不愿意？如果她真的不愿意，又干嘛要带走那枚‘龙纹指环’？”
龙如晨舌头打结，觉得事情超出他的想像了，开始无法接受：“可是，可是，我要娶的人是妤姬啊！”
“这便是你的报应。”龙武飞凄然道，“燕纷飞临死前，对龙家下了恶毒无比的血咒：她要‘分飞门’世代传人，不择手段去破坏龙家子孙的婚姻！阿秀作为她的徒弟，已经介入了我和夫人之间；而白妤姬作为她的徒孙，又摧毁了你和柳姑娘的婚约！你看，你看，这燕纷飞的血咒啊，正在一步步的应验了！”
“放屁！师姐身上才流动着燕纷飞的血脉，妤姬跟燕纷飞一点关系都没有！明明是燕纷飞的孙女破坏了我跟妤姬的婚姻，你颠倒是非黑白了！”
“你才胡说八道！柳姑娘跟你出自同一师门，白妤姬却是分飞门的妖女！你不要搅混了：柳家对龙家有恩，燕家跟龙家有仇！”
“燕纷飞跟柳絮飞是两夫妻，燕家柳家本是一家，这其中的是非恩怨，你怎么分得清？又凭什么咬定妤姬是第三者？”
“你跟柳姑娘有婚约在先，你们本是天生一对，白妤姬就是第三者！”
龙如晨翻个白眼：“我若说师姐才是第三者呢？”
黄仪秀缓缓道：“现在谁是第三者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会成为龙家的下一任女主人？谁才是晨儿的心头至爱？他究竟要娶谁，才会得到赦免，不再受我师父的血咒困扰？”
龙如晨看着她，勉强笑了笑：“妈，我自然是要娶妤姬的——你从凌霄宫出来，有没有看见她？”
“晨儿！你、你终于肯认我了？”黄仪秀因他这一声“妈”又惊又喜，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龙如晨叹了口气：“你是我妈，就永远是我妈——我再怎么大逆不道，也不至于泯灭良知到不认生母的地步！只是，我虽然叫得你一声‘妈’，却不代表你能进入龙家的大门！我可以改变龙家的规矩，却不能强逼老爹娶你！他心里若没有你存在了，我强行撮合你们也没意思——很抱歉，你的幸福，不能由我直接给予！”
黄仪秀泪光莹莹的道：“晨儿，你肯认我就够了，其它的不敢奢求！我被白芙蓉关了十年，早就断了一切儿女绮念，哪里还会稀罕嫁入龙家？”
“嗯，对了，白芙蓉不是你师姐吗？她囚禁你干什么？”
黄仪秀低声道：“因为她深深爱着的那个男人，最后却深深的爱上了我……她心理极度不平衡，就把我关起来了！”
龙如晨脱口而出：“不会吧？老爹跟白芙蓉也有染？他到底招惹了多少女人啊？”忽又大叫起来，“不对不对，这样一来，那妤姬不就变成我妹妹了？老天，你不要这么残忍！”
黄仪秀莞尔一笑：“你放心，白二小姐绝对不会是你妹妹的！我师姐根本不认识你爹，我说的那个男人其实是我大哥！”
龙如晨瞪着龙岛主：“老头，你高龄未娶，单身四十年，原来是为了等待我妈？”
龙岛主咳了一声：“小子，你说话可不可以放含蓄点？这么多人在场，也不怕尴尬！”
“我坐得正，行得直，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倒是你，喜欢我妈又不敢说，害她白白被关了十年，比窦娥还冤，真不值！”
黄仪秀幽幽的道：“我也是在被师姐囚禁之后，才明白大哥的心意……其实、其实大哥也是龙家的后人，我听师父说的……”
龙如晨看看父亲，又看看龙岛主：“真的很像！老头，我一直都搞不懂你为什么姓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你跟我爹，不会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吧？”
龙岛主没好气的道：“我师父是‘江南大侠’柳絮飞，跟你爹八辈子够不着竿！你想我们有可能是兄弟吗？”
黄仪秀叹息道：“大哥，是的……师父说你是她和龙延之的亲骨肉，跟龙燕飞女侠是一对龙凤胎，只是柳大侠不知道，以为你是被我师父捡回来的，才收你为徒……”
龙岛主傻眼了：“不会的，我跟师父学艺时，燕纷飞对我那么冷漠，怎么可能是我母亲？”
“她怕柳大侠起疑心，当然要对你冷淡些……我听她亲口说过的，你就是她儿子！因为她知道你喜欢我——”
“啊……你师父的眼光真利害！当年我们和白芙蓉、柳师兄他们在一起玩耍的时候，才不过十来岁……她只远远的瞧了几眼，就什么都看出来了！”
“大哥，你就不能叫她一声‘妈’吗？刚才你还指责晨儿……”
龙岛主叹了口气：“唉！已经作古的人，还提她干什么？就算我真的是龙家子孙，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稀罕认祖归宗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