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主”成亲,排场自然非同小可。江湖上稍有点名气的人,都备着厚礼来祝贺了。络绎不绝的宾客,差点把“莺舞山庄”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大堂上笑语连绵,喜气洋洋,到处充斥着一片“恭喜老庄主、贺喜老庄主”的祝福声。
龙如晨在心底冷笑:今天是他成亲,还是老爹成亲呀?怎么全是“恭喜老庄主”的?
吉时到了,一个头盖红纱、白衣如雪的妙龄女子,在两名丫环的扶持下,姗姗从后堂走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龙如晨的心在狂跳:“妤姬,妤姬,是你吗?”
一阵淡淡的桂花香袭来,清新怡人,有点熟悉,却不是白妤姬所有——他清楚记得,白妤姬身上的是桃花香!
龙如晨又迷惘了:她是谁?
司仪的大汉在高叫:“一拜天地!”
于是他被龙彦硬架着,和新娘子并肩磕了一个头。
“二拜高堂!”
龙如晨狠狠剜了一眼坐在高堂上的父亲,射去两道杀人似的目光!
“夫妻交拜!”
龙如晨全身脱虚,无力站起。他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和一名从未见过面的陌生女子拜了天地,做了夫妻!
“送入洞房——礼毕——”
司仪大汉叫完,龙如晨便被架入洞房,和新娘单独面对了。
等龙彦关上房门离去后,他立刻逼问新娘:“你是谁?”
新娘幽幽的道:“你为何不自己过来看看?”
龙如晨脑中轰然一声巨响,如遭雷击:“你、你是师姐?”
新娘轻叹一声:“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龙如晨扑过去,扯下她头上的红巾,露出一张抑郁忧伤、美丽动人的脸庞,正是胭脂山上纯洁无瑕的“梵音仙子”柳迎霜!
龙如晨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问:“师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你做我的新娘?是不是我爹逼你嫁给我的?”
“不是。”柳迎霜垂下螓首,轻轻的道,“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从小被许配给了别人……”
“是啊,是啊,你有了婚约,又怎能和我成亲呢?”
柳迎霜抬头,定定地望着他,眼神深邃莫测。
“师姐,怎么了?”
柳迎霜低低的道:“那个和我订下婚约的人,就是你啊!”
“砰!”龙如晨脑中一阵晕眩,仰面倒在大床上!
柳迎霜脸色煞白,急忙扶起他:“师弟,师弟……”
龙如晨瞪着床顶,茫然自问:“怎么会变成这样?”
柳迎霜咬着下唇:“我起初也不知道,是师父告诉我的……前几天,她收到你爹的飞鸽传书,便叫我下山还债,嫁入龙家做媳妇……”
“还什么债?我爹不是说:你祖先对龙家有恩吗?怎么又要你还债?”
“师父说:你以后就会明白了,现在天机不可泄露。”
又是天机——去它的!
龙如晨头疼欲裂:“师父还说了些什么?”
柳迎霜见他脸色不对劲,嗫嚅道:“你听了保证不会生气?”
龙如晨抿抿嘴:“说吧!”
他再怎么大逆不道,也绝不会对敬爱的师姐发脾气的!
柳迎霜迟疑片刻,美眸里染上一抹雾气:“师父说,你母亲不姓冷……”
龙如晨面容扭曲:“不姓冷姓什么?”
“姓、姓黄……她叫做‘霓裳仙子’黄仪秀。”
“‘霓裳仙子’黄仪秀?哈哈,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龙如晨突然仰天狂笑,“这个疑问纠结了我整整两年,今天终于找到答案了!原来我母亲就是‘霓裳仙子’黄仪秀,‘逍遥谷主’就是我姨妈!哈哈,原来我妈不姓冷,我妈姓黄!”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神经失常地狂笑起来。
柳迎霜惊惶不安地看着他:“师弟,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我要疯了!哈哈,我妈姓黄不姓冷,我终于找到答案了!”他笑出了泪,状若走火入魔,笑得柳迎霜心惊肉跳!
相处相伴近十年,她从未见冷静自若的师弟如此失态过!
忽然,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条修长挺拔的黑影飘然而入,正是段浪。
他目光一掠,飘过去抱起已陷入疯狂状态的龙如晨,一闪就如行云流水般消失了!
柳迎霜冲到门边,又急又慌地叫道:“龙叔叔,龙叔叔,师弟被人劫走了!”
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公然劫走新郎?!
一些吃饱喝足、自命不凡的武林高手,立刻大义凛然地说要将劫匪碎尸万段,一个个拿起兵刃,自告奋勇地追去了。
但是,普天之下,又有谁追得上轻功绝世无双的段浪?即便抱着一个人,他仍然轻轻松松地甩掉了那些酒囊饭袋,安然回到了栖龙宫。
段浪无视周围熠熠射来的怪异目光,快步走进寝室,将龙如晨放在床上。
又不是他悔婚,他才不怕被人当成猴子看!
龙如晨感激地抱住他:“谢谢你,段兄。”
“少肉麻了,先解开你的迷药再说吧!”段浪从怀中摸出“玲珑球”,递给他。
龙如晨接过,放近鼻端,深深吸了几口气,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才问:“你从哪里找回这个‘玲珑球’的?”
段浪扯了扯嘴角:“在你爹房中,独孤迈把我从被窝里挖起,叫我去救人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原来是独孤迈叫你去救我的!”
“要不,你以为我会未卜先知呀?我又不是神仙!”
龙如晨咬牙道:“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坏心地不肯告诉我!”
“那你……会不会原谅你父亲的所作所为?”
龙如晨闭上眼。
“龙兄,一日为父,终生为父哦!”
龙如晨睁开眼,瞪住他。
段浪笑得有几分邪恶:“龙兄,天下真有解不开的心结吗?”
“……”龙如晨怒目圆睁。
“龙兄,你为什么要这般固执?”
龙如晨苦口婆心劝他的话,现在却被他如数奉还了!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龙如晨大吼一声:“你给我闭嘴!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哦,恼羞成怒了吗?你再摆出一副圣人面孔来做‘救世主’呀,你再说些人生大道理来点化我呀!我洗耳恭听呢……”
龙如晨怒吼一声,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大床承受不住两人的冲击力,“哗啦”一声坍塌了!
木屑纷飞中,段浪大叫:“你再不放手,我就告你‘非礼’了哦!”
龙如晨紧紧抱着他,如在水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死不松手。
顷刻,他热泪盈眶,一串一串男儿泪,慢慢滑下脸颊,滴落在段浪的肩膀上。
谁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去他的英雄无泪!他不是英雄,他是枭雄,他有泪!
等他发泄完毕,段浪才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婚事怎么办?堂堂武林盟主,婚宴闹失踪是很丢脸的哦!”
龙如晨看着他:“你希望我怎么办?”
“又不是我成亲,关我什么事了?”
“别忘了是你把我劫走的!”
“切!要不要我把你送回去?”段浪作势点他的穴道。
龙如晨一掌拍掉他的手:“少来,我不会承认这场婚礼的!今生今世,我只爱妤姬一个!除了妤姬,我谁都不爱,谁都不娶!”
“我不管你娶谁,你先赔我一件衣服来。”
“干嘛?”
“你眼泪弄脏了我的衣服。”
“段浪!你重物轻友——”
“咳咳,不及你重色轻姐……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师姐都可以弃如敝履!”
“姓段的!你欠扁是不是?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吗?!”
“是啊,猫妈妈,有本事来追我……”
于是,两个冤友又一个追一个逃,在栖龙宫里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
栖龙宫弟子对盟主的幼稚举动大跌眼镜:这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天神一般的龙如晨吗?
第二天,龙如晨情绪稳定下来了,便在“琉璃峰”万草坪上召开第二届武林大会,解释他悔婚的理由。
群雄感慨之余,齐齐祝他找回爱侣,有恋人终成眷属。
段浪在一旁凉言凉语:“你们懂什么?他的恋人可是凌霄宫主的女儿——白妤姬,你们不反对,还祝福他?”
群雄大惊:“啊,盟主,你怎么爱上了魔宫妖女?”
众目睽睽之下,龙如晨不好对段浪发作,只得忍着脾气道:“我爱她——不管你们怎么说,今生我非她不娶!”
“盟主,自古正邪不两立,请你三思!”
“盟主,天下美女多如云,你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盟主,你跟柳姑娘才是天作之合,请你浪子回头……”
龙如晨瞪着段浪,咬牙切齿的道:“稍后我再跟你算帐!”左手冲台下一挥,大声宣布,“散会!我要忙了,各位请自便——”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看来他们的盟主陷得太深了!
群雄纷纷议论着,陆续下山去了。
回到栖龙宫,龙如晨二话没说,一掌朝段浪轰去:“你这吃里扒外的混帐东西,我要宰了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我请你来栖龙宫是干什么的?本想让你为我分忧解愁,怎知你却专给我捣乱添麻烦!气死我也——”龙如晨大吼着,一掌接一掌连环拍出,看样子是动了真怒。
段浪倒也知趣,远远避了开去,不与他正面交锋。
龙如晨久追不上,肝火更盛,命令栖龙宫弟子四面围堵段浪:“给我抓住那个王八蛋,我要打爆他的乌龟头!”
段浪一扬手中的黑纱:“谁敢动一下,我就把他绑成‘人肉粽子’,吊出去晒太阳!”
栖龙宫弟子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了。
龙如晨气得七窍生烟:“我才是栖龙宫主人,你们听他的干嘛?”
一名弟子怯怯的道:“盟主,连你都奈何不了段右使,若我们跟他作对,不是自寻死路吗?”
“反了,反了,你们这群饭桶!我养你们干什么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忽闻门外一声吆喝:“小子!你闹够没有?”
龙岛主飘然从外面闪进,身后跟着一个风尘仆仆的青衣汉子。
龙如晨余怒未息,狠狠瞪了段浪一眼,坐回丹墀上的虎皮大椅,问:“什么事?”
龙岛主指了指青衣汉子:“这人说有事要向你禀报。”
龙如晨端起桌上的茶水灌了几口,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才缓缓的道:“说吧!”
青衣汉子走上前,“砰砰砰”向他磕了三个响头:“报告盟主:黄河近日闹水灾,洪水已摧毁了无数房屋,成千上万的灾民无家可归,望盟主大发慈悲,施以援手;边疆一带战火连天,哀鸿遍野,现在又闹起了饥荒,盟主可否向饥民派发粮食,助他们渡过难关?还有山西祥宁村,突然多了一股穷凶极恶的绿林大盗,四处打家劫舍,烧杀抢掠——而官府怕遭强盗报复,都不敢去管,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所以,请盟主亲自出马,去山西镇压一下……”
“停、停、停!”龙如晨大手一挥,“你说的这些天灾人祸与我何干?你不去紫禁城向皇帝老儿禀告,跑来我这里干嘛?”
青衣汉子愣了一下,举手搔搔头:“盟主不是管理天下事的吗?”
“我是管理天下武林事!你投诉的这些天灾人祸,又并非武林中人所为,****何事?你应该去向皇帝老儿禀告!”
青衣汉子苦恼的道:“小人已向皇上禀告过了,可是他忙着对付蒙古军,不予理会!说什么国破家亡,他无能为力,还叫小人来栖龙宫向盟主禀告——”
龙如晨跳起来:“有没有搞错?这是他份内的事,居然推给我处理!他当我是什么了?”
段浪闲闲的道:“反正你已习惯多管闲事——连大理国的后宫纷争都不放过,又岂在乎管多这件事?”
龙如晨怒视着他:“你给我滚远点!”
段浪置若罔闻,反而端起一杯茶,仔细品味起来:“好茶,好茶……”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想挑战龙如晨的忍耐极限,破坏他的天神形象!
“砰!”龙如晨一扬手,击碎他手中的茶杯,“我让你喝!有本事趴下地去喝个够——”
“小气!不喝就不喝,你以为我没喝过茶啊?”段浪懒懒地站起,不想再刺激他,身形一飘,翩然掠出门去了。
青衣汉子眼巴巴地望着龙如晨:“求盟主高抬贵手,拯救苍生……”
“好吧!铁奔雷,你带人去黄河抗洪赈灾;老头,你负责给边疆饥民发送粮食;我呢,就陪这位仁兄去山西剪除山贼!”
“遵命!”
青衣汉子喜不自胜,感激地叩头道:“谢谢盟主,盟主英明!愿盟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青衣汉子本也是武林中的一条好汉,姓管名仲贤,绰号“包打听”,专爱管天下不平事,但因为武功不太高明,很多事常常力不从心,所以他只能去打听,而不敢出手去管。
他万万没料到,此番上栖龙宫进谏后,竟使得龙如晨对他另眼相看,给他的人生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这便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