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郁宁失了心魂,像个布偶般不言不语。
鲜血,顺着楚胥羽的嘴角,不断往下淌,“如果能让你消气,你想打多少掌都行。”
“你来干什么?”半晌之后,段郁宁冷冷问道。
“来找你。”楚胥羽喘气,意识越来越模糊。不见两年,她的武功已是今昔非比,如此甚好。
“是吗?”段郁宁反问道:“你确定不是来找琉璃公主的?”
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楚胥羽没了意识,紧抱着他的双手松了,脑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他的沉默,让段郁宁心生怨恨,“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她?”
楚胥羽的身体,轻轻倒在段郁宁身上。
对于他,段郁宁恨得牙痒痒,她真的想将他碎尸万段。为什么会恨,是因为心离不开他,怎么也没法将他拔除出去。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段郁宁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抱住了她,两具身体跌倒在地。
她伸手,眼泪朦胧的擦拭着他嘴角的鲜血。让她放纵一次,最后一次……等他醒过来,他走他的帝王路,她过她的江湖桥。
紧紧将他搂在怀中,段郁宁俯身贴着他的脸,晶莹的眼泪滴落在他俊逸无铸的脸,和着鲜血流淌滴落。
两年不见,他愈发的成熟稳重,无瑕的脸刚毅不摧,隐隐带着一股不怒而怒的帝王之气。官场磨砺,远山眉黛间间不若初见的纯净无垢,却多了份执著与责任。
段郁宁坐在床边,对着他沉睡的容颜怔然失神,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一坐,便是大半天,直到银毛歪着脑袋现在她的视野,不断朝她挥手,“奶奶……奶奶……”千防万防,贱人难防。床上的王八蛋,竟然敢派人引开它。祖宗若是知道,不扒了它的皮才怪,连奶奶都看不住啊,还不知两人偷情了没?她若是给祖宗戴了绿帽子,它死十万次祖宗都不解恨啊。
段郁宁幡然回神,对银毛道:“叫琉璃过来,把他带走吧。”既然是他的结发之妻,她有责任跟义务照顾他。
银毛伸手欲去扛楚胥羽,“琉璃身娇肉贵,走路比乌龟爬还慢,从山上下来都要天黑了,不如孙儿将他送回去吧。”找个没人的地方,将他活埋掉,省得碍眼。
段郁宁拍开它的手,不悦道:“她身娇肉贵,莫非我皮粗肉厚?”所有的人,包括僵尸在内,都认为琉璃才配得上他。只因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拥有富可敌的金矿?财富只是她的出身,除去这些她为楚胥羽做过什么?可曾为了他连性命都不要,可曾为了爱他宁愿舍弃一切,至死不渝。
为何琉璃的出现,将她所有的努力都否定,化为虚有。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奶奶,琉璃她只是天生命好,捡了你不要的。楚胥羽算什么,他是个负心汉,你不能为了他放弃整个森林。多看看身边,其实祖宗也挺优秀的,三界之内未逢敌人,会煮菜做饭打理家务,简直是不可多夺的好僵尸,过了这村没那店哦,亲。”
段郁宁望向远方,“对,是我不要他!”琉璃,只是捡了她不要的!
有一种悲哀,叫自欺欺人。
银毛附和道:“对对对,他就是个臭不要脸的,你为他伤心不值,好好考虑一下祖宗吧。”
银毛迫不及待要弄走楚胥羽,段郁宁冷喝道:“还轮不到你来带他走,让琉璃来。”银毛的睚眦必报,她再清楚不过,楚胥羽若落到它手上,只怕会性命不保。
银毛讪讪收回手,“行,奶奶等着,孙儿这便去请。”
银毛这一去,便是半天没有消息。
段郁宁守在房间,心若波涛翻滚,久久平静不来。
“郁宁……郁宁……”晕迷的楚胥羽呻吟,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心,犹如银针扎落,那一瞬间的刺痛,让人呼吸不来,却又是讽刺到了极点。他已经别人的丈夫,可嘴里却叫着她的名字。
若负心,请彻底!
一个连爱恨都不能痛快的男人,为她却痴迷不悔?
呵呵,她所深悟痛绝的,是他,亦是自己!
“郁宁……郁宁……”楚胥羽不断喃喃,“不要走……”
段郁宁紧紧咬住唇,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在走与留之间不断徘徊挣扎。
终是,她选择留下,只为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答案。
楚胥羽伤得不轻,晕迷的他时而咳嗽,时而说着梦话,在傍晚间苏醒过来。
肺腑如烈火焚烧,呼吸困难的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着急地寻找着段郁宁的身影。见她单薄的身影寂寥地站在窗边,紧张的心才算松了口气,苍白的脸色露出笑容,“郁宁。”没有做梦,她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段郁宁转身,并没有向前,只是望着他,眼眸中闪着无法掩饰的悲伤。
“当年是你离开,还是银毛带你走的?”身体的重伤,让楚胥羽无法下床靠近他。
段郁宁只觉得讽刺,“我若不想离开,谁能带走我。”
是非对错,一时间很难说得清楚,楚胥羽苦涩道:“孩子流产之事,并非是我娘做的,怪只怪我处理不当”
段郁宁不再说话,孩子已经没了,再说已没有任何意义。是姚慧妩也好,不是也罢,她与他的终是越走越远,回不到当初坦诚。
她要的,只有他,而他要的需要承担的,太多。
“这两年,你怎么过的?”
“吃饭、睡觉,别人怎么过,我便怎么过。”段郁宁佯装淡然道:“你不也如此,两年来也没少过一两肉,我也活得好好的。”
“郁宁,我们都别再说自欺欺人的话。两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相信你也过得不好,因为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她心里,还有他。
“无时无刻不在想我?”段郁宁只觉得荒谬至极,“你娶妻生子,却说无时无刻不在想我?这句话,你说出来不觉得恶心吗?”
“你怎么知道我娶妻生子?”楚胥羽愕然,“银毛说的。”
“不需要谁说,我已经见过她了,确实很漂亮,任何男人看了都会动心的。”
“娶妻生子,为何我自己都不清楚呢?”她的多疑,一如两年前严重。她可以相信任何人,却唯独不相信他。之前脸上长了骇人的胎记,她极度不自信,倒也可以理解。可现在她的胎记没了,露出绝顷绝世之姿。在他眼中,无论哪个她,都是世界上最漂亮最重情重义的。
到底是什么,才会让她不断怀疑他?
他的否认,让段郁宁心生不满,“我们曾经爱过,纵然此生无缘,但也好尽好散,自己做过事没必要对我隐瞒。”
段郁宁莫名其妙的话,让楚胥羽生心不解。
他不知道,她嘴里所说的事,到底是在误会他,而是为了拒绝他的推词。两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的抗拒无法让他一时间解决清楚。
“郁宁,我对你一直都没有变过。我曾发过誓,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非你不娶。除了你,我不会娶别的女人。”楚胥羽咳得厉害,扯动肺腑的伤,痛的冷汗不断渗了出来,他咬牙强忍道:“你呢?心里可还有我?”
“没有,我早已经将你忘了。”窝了一肚子气,段郁宁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是谁?”楚胥羽愕然,半晌才道:“是赢勾,后卿,还是银毛?”
段郁宁避开他直视的目光,“一个可以为了我,什么都不要的男人。”她要是不多,只是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男人,却偏偏所托非人。
楚胥羽清楚,段郁宁话中有气。她怨他,对当年没有不顾一切给她婚姻,没为了孩子流产之事与母妃对质决裂。
“郁宁,你与我娘之间,并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若抛弃国仇家恨,于养育之恩不顾,你真会爱我吗?”
人总是矛盾的,楚胥羽的话,段郁宁打心底是承认的。当年的事,并非全是他一个人的过错,而罪魁祸首便是后卿?
可是,发生的事总是覆水难收。纵然没有后卿,或许只怕迟早亦会走到这一步。没有后卿,还有个命中注定的琉璃。
归根到底,她与他都是被可恶的命运捉弄。曾无数次抿心自问,如果当年后卿没有控制她的心,如果孩子没有滑胎流产,或许在她离开之后,他曾找到她挽回,她与他是否已修成正果,婚姻美满。
“离开皇宫之后,若非有赢勾的悉心照顾,我早已经死了。”段郁宁紧握住拳头,平静道:“这两年来,他一直在照顾我,我没有受过任何委屈。”
“你爱上他了,是吗?”楚胥羽恍然失神。
“……是吧。”段郁宁别开脸。
楚胥羽挣扎着下床,踉跄走到她身边,“郁宁,我们之间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段郁宁往抑着头,强忍着眼眶的泪水,“如果我让你放弃江山,跟我远走高飞,你做得到吗?”
“待报了仇,我可以放弃江山。”
“可你无法放弃你娘,对吗?”段郁宁固执道:“我跟她,你只能选一个。”
“你会爱上一个连亲生母亲都遗弃的男人吗?”
段郁宁憋着一股气,“我要,你敢吗?”
“我不会遗弃我娘。”楚胥羽只觉得不可理解,“郁宁,孩子的事真的跟我娘没有关系。你离开两年,我跟我娘都不好过。她或许不喜欢你,可已经心底接纳了你。你若不相信,可以重新调查。没有保护好你跟孩子,是我的错,不要怪我娘身上。”
段郁宁推手,推了他一把,转身离开。
楚胥羽伸手拉她,可交错间却落了个空。鲜血涌上喉咙,楚胥羽忙扶住桌子,才不至于摔倒。
段郁宁一走,房间多了道影子。他忙扶住楚胥羽,着急道:“主人,你的伤很重,再不治会更严重的。”
“风,我不放心她,你跟着去吧。”
“这……”暗卫风很是犹豫,主人的用心良苦,她根本不理会。若论自私,段郁宁才是最自私之人。她谁都话都敢信,却唯独不相信主人。害她滑胎的是后卿,强行掳她离开的银毛,可她却将一切的责任怪到主人身上,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