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喊来胡老汉,胡老汉穿好蓑衣要将楚胥羽扔到远处的沟里去。段郁宁被他拎起来扔到旁边,身体重重摔在桌角,痛得眼泪流了出来。
突然如其来的阴风吹进屋里,门窗砰砰作响。眼见着楚胥羽要被扔走,情急之下她操起桌上的软剑,一把拔了出来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你们要是扔他出去,我就死在你们面前,化成厉鬼天天缠着你们!”
厉风,骤然而止,屋内顿时恢复了安静。
“小姑娘,你这是要逼我跟老胡啊。”胡氏直跺脚,生怒地骂道:“做人不能昧良心,我们救了你兄妹,你非但不感激反倒在这里得寸进尺。”
段郁宁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大叔、婶婶,这可是我哥最后的活命机会。天上打雷下雨,他出去必死无疑。”
“你这孩子……”胡氏直跺脚,“怎么就说不清楚……”
“咳……咳咳……”陷入晕迷的楚胥羽难受地咳了几声,身体抽搐了两下。
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可胡老汉却感觉到了,忙将他放在床上,激动道:“醒了醒了,他醒过来了。”
段郁宁扔掉手中的剑爬了起来,扑到床边盯着楚胥羽。胡老汉连连点头,甚是高兴道:“想不到他命这么大,到阎罗殿走一遭还能回来。”
胡老汉两口子都是心善的寻常百姓,见他有了活命的迹象,便没再坚持要将他扔出去。
楚胥羽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是段郁宁满脸泪痕的脸,在她氤氲水气的眼眸中,他看到自己的倒影。段郁宁紧握住他的手,哽咽的连话说不出半句话。
胡氏捡起地上的剑入鞘,摆放在桌面上,悄然抹着眼角,拉着老汉出去了。
走出屋门,她望了眼天,“刚才还打雷下雨起阴风,现在突然又是星星高挂,这天变得还真是莫名其妙。”
两夫妻回了屋,没有看到草地上有两团淡淡的影子。
“我们任务失败了,回去怎么交代?”黑影一口绿气从嘴巴里喷了出来。
“刚才……刚才那道光是什么?”紫色的影子喘气道:“老鬼我百年来见过的辟邪物不少,此物甚是厉害,仅是一招已毁了我一甲子修为。若非闪得快,老子魂都被打散了。”
“我也没见过。”尖锐如鸭公声的黑影冒着生命危险,悄然往窗口探去,目光落在桌面上的剑。
“要想取他的命,那柄剑是最大的障碍,我们根本无法靠近。不如回去跟主人复命,别想他计。”
两道影子消失在夜幕下,山林响起蟋蟀声,清脆悦耳。
坤宁宫偏殿某处房间穿着太监服饰的五十多岁男人坐在桌边,生怒地盯着地上跪着的两道影子,“废物,连个十岁的孩子都收拾不了,我养你们何用?”
“主人,事情本来进行很顺利,我们都已经勾到楚胥羽的魂了,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老黑跪在地上着急的解释,“他身边那个丑女人,带着一柄辟邪剑。她本来要自杀抹脖子的,不料剑一离鞘,煞气将我们震伤了。”
“辟邪剑?”余清庭满脸唳气地盯着老黑,“你们都有百年修为,跟在我身边也有二十年了,危险的事也经历了不少,怎么会被区区一柄辟邪剑重挫?”
跪在一旁的鬼奴道:“禀主人,那确定是柄辟邪剑。我们暗中观察过那丑女人,她身上有股与生带来的煞气,鬼神难近身。那柄剑本是再普通不过,可谁知一到她手上却是相当厉害。”
“辟邪剑?”余清庭踱着步子,摸着胡子低头沉思,“辟邪剑?老鬼,那剑长什么样子?”
“薄薄的一柄软剑,剑鞘上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跟符文。剑被丑女人拔出来时,发出一道紫色的光,将我们打出门外。”
余清庭眼睛一亮,“莫非是它?”千百年来,辟邪除妖的宝物不少,但仅凭一抬半式便能伤两只百年修为的野鬼,简直闻所未联,更何况持剑之人手无缚难之力的普通人类。从他们的伤势来看,是被煞气生生重挫五脏六腑,没有一年半载修炼无法复原。
“是什么?”两只鬼急切道。
“女魃泪!”余清庭猛地一拍桌子,激动道:“错不了,肯定是它!”
“女魃泪?”孤陋寡闻的野鬼甚是茫然。
“女魃泪,女魃泪……”余清庭不断在房间踱步,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女魃泪真的存在,师父没有骗我,女魃泪现世了。它是我的,它一定是我的。”
女魃泪,一柄传说中的斩妖诛神的绝世宝剑,是用上古堕神女魃的眼泪融入精刚打造,几千年前曾现世于江湖,引发道家与妖魔的血腥之争。余清庭的师傅曾用一生的时候去寻找女魃泪,却是到闭眼之际都没有寻到宝剑,而他的临终遗言便是让余清庭找到女魃泪,利用宝剑斩妖除魔打败茅山派统一天下道派。
“马上去查丑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余清庭两只眼睛闪闪发亮,语气激动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将女魃泪拿到手。”终于,女魃泪终于现世了,只要拿到它,巍山派便能名扬天下。到时,他一定会实现师傅的愿望铲除茅山派。
鬼奴摇头道:“主人,丑女人有女魃泪,我等孤魂野鬼根本近不了身。”
“那孩子是鬼还是妖?”余清庭眉头紧锁。
老黑想了一会才道:“应该是人类,却是不怕鬼神。”
“人类更好办,让老夫亲自去会会她。”余清庭掏出一枚八卦镜,将跪在地上两只鬼魂收入八卦镜内。
再次捡回一条命,连楚胥羽都没有想到,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他的灵魂被戴着高帽手拿镰刀的黑白无常从身体里割了出来。那一刻,他看到段郁宁的眼泪,她奋不顾身拦在门口,甚至不惜以死相逼。一脚踏进阎王殿,随着她身上发出的剧烈紫色之光,他听到了上次在古墓的天籁之音。优美动听的歌声似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的灵魂重新拉进身体,合二为一。
“楚公子,你怎么了?”段郁宁端着药进来,便见到他坐在床边怔然出神。
“没什么。”楚胥羽愕然回神,接过她手中的药,喝了几口后说了句让段郁宁很莫名其妙的话,“郁宁,这个世界或许真的鬼怪。”人死如灯灭,可他却看到了黑白无常。
段郁宁点头,“有的,要不然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整整十年的时候,衙门都查不出六个人的死因。
喝完药,楚胥羽望着段郁宁不说话,嘴角泛出一丝笑容。段郁宁脸一红,低声道:“你笑甚?”
“谢谢你用死护我的命。”如果不是她以死相逼,他已经被扔出门死在外面了。
段郁宁一怔,“你当时不是晕迷了吗?”
“我……感觉到了。”楚胥羽并未将灵魂出窍的事说出来。
段郁宁讪讪一笑,“换作是你,你也会以命相护的。”
在胡老汉家养了几天,楚胥羽的情况有所好转。胡氏跟丈夫商量之后,找了楚胥羽谈了收养之事,想认他跟段郁宁为义子、义女。
楚胥羽从腰带内翻出一片金叶子递了过去,“胡婶婶,这些日子谢谢您的照顾了。你救了我跟妹妹的命,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父母双亡,能认你们做父母的我的荣幸,只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不如你们收我妹妹做女儿,等我办完事再回来跟你们相聚。”
“这个……”胡氏两口子是想收养义子养老送终,小伙子行为举止长相均是上等,而姑娘家样貌丑陋难堪,本就是为了留住小伙子才顺带搭上她的,如今小伙子不愿意留下来,胡氏自然不愿意收养丑的。于是收下金叶子后改口要跟老伴商量一下。
段郁宁的家没了,在世上没亲没故,偏偏他流放万福寺不能照顾她,唯有再给她一个家。
“我不同意。”听到自己要留下来,段郁宁坚决摇头。
“郁宁,我暂时没办法照顾你。”楚胥羽对她百般劝导,甚至保证道:“你就在这生活几年,等我流放回来再带你走。”
“你答过我爹要照顾我的。”段郁宁一把抓起桌上的剑往外走,“既然你毁约,我也不舔着脸求你。”她要为爹报仇!
段郁宁的倔脾气,楚胥羽深有体会,当即将她拦下,“既然你不愿意留下,便跟我一起走。我答过你爹,便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你走吧,我不跟你去万福寺。”某人沉默半晌道。
楚胥羽愕然,“你要去哪?”
段郁宁双手紧握成拳,目光决然道:“去黑碉山,杀了那帮畜生!”
“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楚胥羽甚是着急,“这一去是凶多吉少。”
“报仇,是我活着的唯一目的。”段郁宁别开脸生冷道:“你拦的我一天,拦不了我两天。”
楚胥羽沉默,半晌拿起她的手离开房间,跟胡老汉两口子打探了去黑碉山的路。
窑寨离黑雕山有两百多里地,段郁宁站在分岔路口,“往左是去万福寺的路,你直着往前走就行了,不懂路可以找人打听。”
楚胥羽没有说话,往右边的山路走去。段郁宁急了,忙跑向前拦住他,“报仇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就他的身板骨,这不是送上门找死么。
“村子一百多条人命,都是因为我才死的。”楚胥羽神色笃定道:“报仇,也该算我一份。”
“胡说,他们是被马贼杀死的。”她知道跟他有关,却不敢往深处想。
“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才要查清楚。多个人,相互有个照应。你爹既然将你交给我,我就有义务保护你。放心吧,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楚胥羽的话,既让段郁宁担忧,却又觉得凉冰的心窝涌出丝温暖。
路上摘了些野果填肚子,两人走了一天的路,总算赶到了黑雕山附近的村子。找了户农家吃了顿饭,楚胥羽拐弯的打探了马贼的窝,带了些干粮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