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胥羽要了匹战马,欲往横河赶。李总管匆匆赶了过来,“七皇子请留步。”
楚胥羽坐在战马上,“不知李总管有何事?”
“姚元帅从横河传来书信。”李总管将信递了过去,“元帅飞鸽传问你醒了没有,还说你的未婚妻段姑娘已率领武林同道到了横河。之前横河差点被敌人攻陷,是段姑娘在关键时间赶来,她带着上千武林人低及天师道的道士,跟士兵生死作战才度过一劫。如今唐、徐两位将军各带五万士兵赶来增援,已打退敌军三次进攻,双方均生死无数,但横河暂时算安全。”
楚胥羽着急地接过信摊开,心情随着信中的内容起落不停。横河城外僵尸遍野,鹰辽军连火药都用上了,若非有段郁宁及天师道众人及时赶来,横河只怕真的已失守。
“七皇子,你的身体未愈不宜长途跋涉。”李总管向前道:“下官知道七皇子担忧军情,但养好身体比什么都重要。下官已备好一辆马车跟一支队伍,送七皇子去横河。”
楚胥羽确实心急如焚,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身体状况,只怕还没到横河,已支持不住。
“谢谢李大人的好意。”楚胥羽并没有拒绝,“姚元帅不在,雁门将交给你跟几位将军了。”
“下官跟几位将军一起,誓死守护雁门安危。”
楚胥羽出了行馆,门前停着一辆简朴而舒适的马车,身后是一支精锐的姚家军,足足有四五百人。李总管考虑甚是周全,还随车带了个丫环照顾楚胥羽。
从雁门到横河,抄近路马不停蹄赶了三天,楚胥羽坐在马车内养身体,顿顿皆是上等补品,加之有药材滋补,身体总算是好了许多。
一路往横河,路上皆是逃亡的百姓,全家老小带着简单的行囊,牵着牛羊往安全的地方迁徙。战事起,饥荒至,一路饿殍连连,楚胥羽心情复杂不堪,只觉得愧对百姓。
后卿不除,天下大乱!
横河守兵三万,加之增援军十万,十三万人无法驻扎在城内。横河东面城外三百里,开始分批驻扎,伤兵往城东撤。护送楚胥羽的马车自东面而来,远远便看到白色的帐篷如连绵之丘,随处可见伤兵、大夫及卫道士的影子。
楚胥羽急急下了马车,见到一名身穿黑色盔甲的伤兵由一名灰色道袍的道士扶着走了过来,他忙向前问道:“这位兄弟,唐维将军在哪?”
“正在城西与敌军作战。”
远处传来炮火轰城的声音,重重砸在士兵的心坎上。楚胥羽见不远处有匹马,二话不说走了过去,翻身上马往城内奔去。
重重的马蹄声响起,回荡在空旷的街道,楚胥羽紧握疆绳用力一夹马肚子,不断朝城西而去。城西外是十几丈宽的横河,一旦敌军渡过横河,犹如打开了边境之门,鹫国危在旦夕。
马儿如箭,离城西越来越近,一批批伤兵被城西撤了下来,鲜血一路绵延,触目惊心。
轰隆隆的炮声越来越近,地板在不断震动,远远可见城楼士兵不断射箭投石。城外的箭雨铺天盖地射了过来,有几支射差点射到楚胥羽身上,若是躲避及时只怕已成了箭靶。
奔到城门下,楚胥羽弃马刚往上城楼,目光却瞥见城楼底下密密麻麻坐着一排道士,他们的身体紧紧贴住城墙,浑身染着干涸的黑色血迹,头发凌乱不堪。起初楚胥羽以为是战死的道士,谁知一名道士的身体一歪,口水从嘴角滴落……
他们并非没有死,而是太困了,累得连回营地休息或是包扎伤口的力气都没有,就地在城墙底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呼呼睡了过去,连城外密集的炮弹都轰不醒他们。鹰辽军白天渡河攻城,僵尸夜晚攻城,鹫国的士兵分白天黑夜轮流应战,而晚上是僵尸的天下,唯有道士及武功高强之人才有能力对付。
楚胥羽震愕地打量着数百名道士,为了保家卫家他们不惜以命相搏,用各种道术对付僵尸。天师道,以天为道,以人为本,这便是当初张天师创道的初衷,楚胥羽顿生敬佩。
抑制住心底澎湃复杂的情绪,楚胥羽拔脚上门,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睑。她着一袭青色干劲男装,怀中紧抱着一柄染血的软剑,额前刘海凌乱垂落,脸上染着斑斑血迹,正在墙根最偏僻的角落睡着。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憔悴落魄,哪怕是第一次初见时,她摔水坑里落得满身黄泥巴水。楚胥羽走了过去,半蹲着身体悄悄望着她。
怀中的女魃泪感应到楚胥羽的存在,剑身嗡嗡震动,欲跳出段郁宁的束缚投奔楚胥羽的怀抱。
女魃泪一闹,段郁宁兀地睁开眼睛,黑色眼眸透出一股阴戾之气,紧紧盯着楚胥羽,下意识伸手要去拔剑砍人。
楚胥羽按住她的手腕,“是我。”
段郁宁半晌才缓过神来,染血的脸露出一丝笑容,紧绷的心终于在见他时松懈了,“你终于来了。”
她扑入他怀中,身上透着一股僵尸的腐臭味。
楚胥羽紧紧抱着她,手轻轻落在她的脑袋,温柔地梳理着她凌乱的青丝,“郁宁,我终于来了。”
他是来了,可是她却不知道,他突然间丧失了所有的本事,变成了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男人。别说诛尸,他听连怕连敌人的首级都取不了。
段郁宁眼睛布满血丝,想来已是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可此时她却顾不得与楚胥羽重逢的喜悦,忙道:“鹰辽军有九门红衣大炮,他们的进攻相当猛烈,你赶紧去支援舅舅他们,否则不知什么时候横河或许就沦陷了。”之前只说他在雁门急事会缓晚些再赶来横河,想不到竟然会晚了这么久。白天若非有英勇善战的姚家军及唐维率领的五万死士,只怕横河已经没了。
鹫国以血肉之躯抵挡鹰辽的红衣大炮及无数不死不灭的僵尸,再众志成城都抵挡不住多久。如今楚胥羽在关键时间赶来,可借应龙之力毁了红衣大炮,紧急的战况会缓解许多,受伤的同袍亦是得到休息及救治。
段郁宁抓住楚胥羽的手,恨得牙痒痒道:“鹰辽军已在河对岸建桥造船,一但大炮的射程近了,横河的城门会被炮弹摧毁,你让那条臭龙将他们的大炮毁了。”
她将女魃泪塞到他手中,“拿着防身用。”
“你自己小心点。”楚胥羽接过女魃泪,便要往城楼上去。
段郁宁忙抓住他手衣袖,“你现在不能去,要不然一会变身时被他们发现了,可就有嘴说不清了。趁着他们还没有发现你,直接变身飞到河对面。你飞得高一点,炮弹打不到你的。”
楚胥羽有苦难言,可段郁宁殷切的目光,让他说不出真相。现在的他,比普通人类还不如。
“我试试。”他放下手中的剑,快速起诀念咒,可体内真气全无,连应龙的一丝灵力都感觉不到,反倒一用力心口剧痛难忍。
一连试了几次,楚胥羽额头真渗虚汗,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
“你怎么了?”段郁宁意识到不对劲了。
“我……”楚胥羽神色痛苦地捂住胸口,“在雁门关外跟僵尸跟鹰辽兵打了两仗,醒来之后内力全没了。”段郁宁对不起,他让她失望了。
“那条臭龙呢?”段郁宁一听急了,“你受伤没有?为什么会内力全失呢?”
“我感受不到应龙的存在,可能是我身体太差,召唤不了它。”熟悉的眩晕再次袭来,楚胥羽忙用将剑杵在地上,才不至于跌倒。
“是不是后卿那王八蛋做的?”段郁宁既忧又怒,“上次就是他将我的内力卦印,还将那颗肮脏的心脏放到我身体里。”想到后卿的卑鄙行为,她恨不得将他剥皮削骨,挫骨扬灰。
“虽然从洛坍之后再也没见过他,可我也觉得是他在暗中搞得鬼。”楚胥羽眉头紧蹙,疑惑道:“我虽不能将应龙的灵力发挥的淋漓尽致,但也能驾驭七八分,后卿即使想暗中搞鬼,我也不可能全无察觉。”可他的身体,确实出了问题。
“僵尸修炼不比凡人漫长缓慢,更何况还是只会旁门左道的僵尸,上次他在洛坍已杀了十三个少女修炼,指不定消失之后还杀了多少女取血呢,灵力肯定剧增无比。”想到后卿令人发指的行为,段郁宁只觉得毛骨悚然,隐隐担忧道:“你失了内力没有臭龙,而我几天下来亦觉得力不从心,这段时间战士们伤亡惨重,战死在城外的士兵有许多变成了僵尸,一到晚上密密麻麻的怎么杀也杀不完。到目前为止,后卿连面都没有露,横河却岌岌可危,若再没有良策,只怕守不了多久了。”
“担忧也没有,唯今之计只能再想办法了。”楚胥羽心急如焚,想强行起身去楼城察看城外的战况。
段郁宁拖住他的衣襟不放,“城楼很危险,你不能去。”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连个普通士兵都抵不上,压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楚胥羽心意已决,“我是全军统帅,必须要去。”这是他的责任跟义务,别无选择!
“你去了又能如何?”段郁宁心急道:“你我都不是后卿的对手,只能想办法再找人对付他。”天师道及驱魔派没有人是后卿的对手,武林中人更不可能,妖魔鬼怪更是不敢招惹尸魔,唯有……
“你想找赢勾?”楚胥羽愕然。
“我不想找他,可现在关系到天下苍生。他可能是三界之内唯一还能制衡后卿的,再拖下去只怕就晚了。”赢勾要的是什么,其实她一直都很清楚,只是他跟她都没有捅破这层窗纸。
有事钟无艳,没事夏迎春,段郁宁也挺讨厌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一旦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泱泱同袍兄弟不断死在僵尸手上,血流成河的悲壮场面时,便再也顾不得其他。
“他来影去无踪,想找他并不容易,加之时间紧迫,这种想法并不现实。”楚胥羽并不赞同段郁宁将希望寄托在赢勾身上。
“是不现实,可现在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