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几束银白色的探照灯光柱扫向江面，忽东忽西，忽起忽落。王宴清心头一缩：“他们要打炮！”然而探照灯突然熄灭了，舰炮也没有开火。王宴清直到今天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许舰上的人认为他们是增援江北岸据点，也许知道他们是投奔解放军而没有开炮，因为守卫这一段江面的是林遵率领的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他们自己也正在打算投奔共产党。
25日凌晨2时，王宴清的起义部队终于都到了江北，在桥林镇集结完毕后，随即派出4个联络小组，直奔新店方向，寻找解放军。
却说卫戍总司令张耀明让陈沛给王宴清打完邀请就餐的电话后，心里总算觉得踏实了些，正欲就寝，忽接45军军部报告：王宴清率部渡过长江。张耀明闻言大吃一惊，心中叫苦不迭。
张耀明恶梦方醒，一时间，卫戍司令部如临大敌，电话机上吆五喝六，发报机房嘀嘀哒哒。南京城全市戒严，特务奉命出动捉拿王宴清家属。上海的汤恩伯听到消息后即今汤山辎汽兵团500辆卡车，向中华门外运送部队填补97师防区。与此同时，蒋介石在奉化得到消息后，亲自打电话给张耀明，命令他连夜赶印传单，悬重赏缉拿王宴清，天一亮就派飞机跟踪散发。
此时的王宴清正在桥林镇附近，和他一起的是两个团及师直属部队共8000多人，已经是凌晨4点了，派出的4个联络组均无回音。王宴清真是心急如焚，他清楚地知道，手下的部队多数还不知此次行动的真相，营以上军官虽经他逐个淡话，但不少人态度暖昧，口是心非，更严重的是，这里距江边5公里，倘发生变故，部队将无法掌握。因此，王宴清同杨镇洲、邓健中商量后，即命令部队向前方10公里外的新店庙前进。
刚走出几里路，天渐微明。几架美式战斗机出现在头顶。机枪哒哒地向下扫射，随后一张张传单飘飘而下。
传单上写着：“97师的官兵们，你们师长王宴清勾结共匪，背叛党国。该师官兵在我军中有悠久之历史，一向深明大义。盼即携械归来，给以重赏。有击毙王匪者赏银5万元，击毙次要匪首者赏银1万元，并连升3级。”
传单引起了部队—阵混乱。290团团长黄子安本来就没有起义的打算，这时乘机煽动起来：“士兵弟兄们，我们受骗了！到共产党那边既没有吃，也没有穿，说不定还要当战俘对待，都跟我回去吧。”一时间全团大乱，大部分人跟着黄子安往回跑，其余的丢下枪支四处落荒而去。
王宴清用望远镜看去，不觉倒吸一口凉气。他担心289团也难保不发生哗变；他更焦虑的是派出的联络组，至今竟无一人回报情况。难道都没有执行命令？都没找到解放军？面对如此险恶的处境，王宴清同杨镇洲、邓健中商议后，决定由杨镇洲严密掌握289团，由叶宏吕掌握师直属队，原地待命，由王宴清和邓健中带领参谋人员，警卫人员和289团一个排，共100多人，先行一步；由黄克栗打头站同解放军取得联系。
可是，王宴清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们离开不久，留在桥林的部队中就出现了“师长不管我们了，后边的部队追上来了”的谣言，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往回跑，到后来就成群结队开始溃散，终于形成了一支无法控制的乱军。杨镇洲拼命拦阻，无济于事，3000人潮水般地往回涌，有人甚至把他架起来往回逃，多亏他用力挣脱了绑架，只身赶往新店庙。叶宏昌在混乱的人群中控制不住部队，不知去向。
25日中午，黄克栗总算同解放军取得了联系、王宴清见到了三野第8兵团第25师张师长，剩下一百来号人终于回到了人民的怀抱。
后来，4月23口，南京解放后，王宴清随着解放军回到南京城，找到了自己的妻子曹恬和儿女。
十三、渡江侦察，解放军小试锋芒
兵家名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么长江南岸，敌人的防御工事怎么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掌握敌人的防御情况，只有派出侦察小分队，深入敌阵。可是，在双方的阵营之间，不仅有通常的地雷、铁丝网等障碍物，而且还横卧着一条长江，江水咆哮，江面宽阔，毫无遮蔽，进行武装侦察谈何容易？
第27军的79师，在总前委要求加强对敌人江防情况进行侦察的指示下，先派出了一个小分队，首先对长江之中的黑沙洲进行了一次试探性的侦察行动。
小分队由5人组成，侦察英雄、副排长齐进虎担任分队长。他们的任务是到黑沙洲侦察敌人的江防设施，摸清敌人的兵力部署，最好还要能捉回一个“舌头”。
黑沙洲在芜湖以西，荻港以东，是长江江心中的一个岛屿，面积约四五千方公里，岛上驻有敌军一个连，是敌人江防的第一线阵地。敌人在岛上构筑了人员的工事，特别是岛两侧的工事，其火力将直接控制了我军渡江的必经航线。所以，要是不能事先弄清岛上敌人的兵力部署，不能在大部队渡江前拔除这颗钉子，必将使渡江的大部队在江中前进不得，后退不成，后果不堪设想。
齐进虎带着4个战友，乘着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登船出发。天黑，雨大，江水哗哗啦啦地响，沙洲上的敌人做梦也没有想到，解放军的一支小分队已经偷渡上岸。
齐进虎原打算先捉一个敌人带路，可是当他们登岛以后，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敌人都在地堡里蒙头大睡，他们根本未曾想到，这样的天气，解放军还会渡江。
望着一个连着一个的地堡，齐进虎决定深入敌人心脏。他让两个战士放哨并看船，自己带着宋协义、王林芳朝敌人地堡群走去。大约摸索前进了200多米，突然江边停船的地方响起了枪声。齐进虎心想：“糟糕，出事了”扭头就往回跑。
没跑几步，齐进虎“咚”地一声将一个人撞倒，他以为是跟在后面的宋协义，叫道：“老宋，快起来！”
“混蛋！什么老宋，连你们连长都不认识了？快到江边去，他妈的共军过江了。”跌倒之人一边骂着，一边爬起来，还没等他看清齐进虎等人的脸，齐进虎等三人已经跑到了江边。
一到江边，眼前的情景使他们从头凉到脚。小船划走了，已到江心，敌人还在开枪。齐进虎、宋协义、王林芳呆呆地站在雨水里，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天黑、又下着大雨，敌人以为登岛的解放军都随小船走了，没有留意他们三人的行动，否则，他们三人当场就要成为俘虏。
三个侦察员滞留在小岛上，他们决定，只要有一口气就要把敌人岛上的设防情况搞清楚，同敌人战斗到底。但是，和陆地比起来，小岛的面积太小，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在面积如此小，又布满敌人工事的岛屿上，能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隐蔽吗？
他们乘着天还未明，顶着风雨，往岛的东北角摸去。
“排长，前面有一所小房子。”王林芳说。
“会不会有敌人？”宋协义警觉地问。
齐进虎仔细观察了一阵，说：“估计不会有敌人。这是一所孤独的小房子，目标很明显，防护能力又差，敌人肯定不敢住。走，我们去看看。”
三人走上前去，轻轻地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头，他一见三人浑身湿淋淋的，就将他们让进房里。房东老大娘点起油灯，这时老俩口才发现，三人身穿的不是国民党衣服。
“你们是？”老大爷问。
“我们是解放军，就是当年的新四军，刚才响了一阵子枪，我们就是那时过来的。”齐进虎对两位老人说。
两位老人又惊喜又害怕，他们把齐进虎三人藏起来。就这样，齐进虎等人白天躲在老人的家，老百姓给他们吃的，晚上就出去侦察，几天下来，跑遍了整个小岛，掌握了许多情报。
可是，好景不长。敌人对岛上的控制更严了，他们把老百姓全部赶上南岸，到处砍树加固工事。老百姓一走，齐进虎他们在房子里藏不住了，只好藏到麦地里。麦子有一尺来高，侦察员们只有整天躺着，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烈日骄阳，都得躺着，一动也不能动。只有到了晚上，才能站起来活动一下，肚子饿了，吃点油菜苔和豌豆尖充饥。
日晒雨淋，缺少食物，七八天下来，齐进虎等人的眼睛深陷下去了，身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色蜡黄，嘴唇干得起了血泡，饥饿、疲劳、死神每时每刻都在伴随着他们。他们曾想：“与其这样艰苦地活着，倒不如与敌人拼个痛快，拼一个不赔本，拼两个赚一个。”但是他们思前想后，最终没有这样做。
作为侦察员，他们知道：个人的生命远没有他们获得的情报重要。有了这些情报，今后的作战就会少死许多人。
于是，齐进虎三人趁着天黑几次摸到长江边，想游过江去。在夜暗之中，长江黑糊糊的一片，耳边灌满着浪涛声，可是却什么也看不见，阴森可怖。他们三人个个饿得前腔贴着后肚，浑身一点劲都没有，怎么能游过这条大江。
难道他们要被饿死、困死在小岛上不成？
天无绝人之路，齐进虎他们在一个漆黑的夜暗，无意中发现一个椭圆形的大木盆。这种木盆在南方颇为常见，是老百姓用来采菱捕鱼的。木盆勉强可以容纳三人。他们乘着夜色，冒险把盆抬下江，上了盆，朝江心划去。
木盆在茫茫的大江中漂荡，一会儿被推上浪峰，一会儿又跌进波谷。齐进虎三人起初还用剩下的最后一点力气划着，希望小盆能够靠近北岸。可是他们根本不可能掌握小盆的方向，小盆在江水的推动下，有时一转圈就是三百六十度。最后，侦察员们只好放弃一切努力，任小盆在长江中漂荡，他们的脑袋也慢慢地麻木，昏迷过去。
等他们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卫生队的病床上。是东南风救了他们，将他们送到北岸边，被友邻部队救起来了。
安徽无为县临江坝，第9兵团27军的指挥所设在这里。军长聂风智和政委刘浩天正在向章尘和慕思荣面授渡江侦察任务。
聂风智说：“根据总前委指示，我们在渡江之前，必须派一支部队先遣渡江，进一步查明沿江及纵深敌情、地形、水情及居民情况。军党委决定：山242团参谋长章尘同志、军侦察科长慕思荣同志率领军侦察一、二连，及从79、80、81各师抽调3个侦察班，组成‘先遣渡江大队’，先遣渡江执行侦察任务，并从先遣渡江的实践中打破‘木船不能渡江’的论点，提高部队渡江的信心，与决心。”
刘浩天政委对部队的动员教育、敌后纪律等问题作了指示，最后说：“军党委决定：章尘同志任先遣渡江大队的大队长兼临时党委书记，慕思荣为副大队长兼临时党委副书记。你们渡江侦察是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关系着全军渡江的成功！ 军党委和你们直接保持联系！”
章、慕二人毅然地表示决心：“我们一定要渡过长江去！只要我们在，就保证完成任务！”
4月6日夜10点，先遣营开始起渡。
万籁俱寂，章尘率大队机关与侦察2连共180多人为第一队，分乘20多只小船，像利箭刺过长江，直指南岸。船上的战士个个绷紧神经，全神贯注着前方，只见敌人的碉堡、铁丝网朦胧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他们咬着牙，恨不得一步跨上结实的大地。
突然，“叭！”叭！”响起了枪声，船被敌人哨兵发现了。
章尘大声命令：“全速前进，强行登陆！”
战士们迅速拿起备用的木浆和铁铲，全力划水，飞速前进。这时，枪炮声已响成—片，炮弹爆炸激起的水柱比桅杆还高，落下来能把小船打得东倒西歪。小船克服波涛，迎着弹雨前进。
船很快靠岸了，侦察兵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敌人的地堡，守敌弄不清解放军进攻的规模有多大，害怕夜战，躲在地堡里胡乱射击，不敢出来。侦察兵们打垮了几个敌堡，夺路扬长而去，直扑狮子山。
慕思荣率侦察1连与各师侦察兵组成的一个排为第二队，在另一处地点渡江，不幸船到江心就被敌人发现，只得变偷渡为强渡，与敌人展开了激战。激战中，主力趁夜色的掩护，冲杀过去，爬山涉水，东绕西弯，终于到了迪龙的胡家村。另有一股小部队费尽了千辛万苦，几经磨难，最终才由老乡作向导，找到了胡家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