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学斌，湖南省冷水江市人，1999年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刑15年。被害人是他的亲哥――生前是一个乡村地霸、家庭暴徒。在外横蛮无理，乡邻们见了他都退避三尺，在家丧尽天良，父母也是他拳脚相加的对像。从记事起，他就成长这个霸道哥哥的一片屈辱的阴影下，终于在再次受辱长期屈辱的积压的火山在瞬间爆发了。他拿起鸟铳，随着一声枪响，亲自结束他亲哥的生命，也把自己推进了牢房。就在他怎么也挥之不去伤痛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徘徊中，他求助心理医生，在干警的关心自己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拔开乌云重见天日，重新开始了阳光的生活。
变态的灾难
锡矿山，这个世界地图上都占一席之地的山区小镇，它因蕴藏着丰富的稀有金属矿石而闻名于世。1973年，我出生在这镇上山脚的一个小村庄。爸爸是矿上一名职工，妈妈是农民，上有姐姐、哥哥。
我的到来似乎给这个家带来了灾难。一生下来，就害病，坐月子的妈妈，天天抱着要死不活的我，爬上山腰上的卫生院就诊。听妈妈讲，那时候的我很难带，经常患病，小屁股上的针都打不进，医生要用手指捏起皮才能把药注射到皮下里面。父母为了能带大我操碎了心。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下，我极虚的身体伴随着父母的担忧艰难的成长。
我爸爸很老实，从来不讲多话、重话，也很少管教我们。他的责任似乎只是把每月所得的工资如数交给我妈，然后再抓紧每一分钟帮妈干农活，对我们的爱就体现在他对这个家只知耕耘无私的奉献上。家中内外事务由妈操劳。
记忆中，妈仅打过我一次，那一次是真的打了，和哥一起打的。那年夏天，妈带我两去外婆家，中午，趁大人没注意，我两溜了出去，跑到三舅的鱼塘里去游泳。那时我还不会游，也不知道水有多深，一下子沉了下去，哥也不懂事自己爬了上来，幸亏路过的人把我救了上来，带回外婆家告诉了我妈。
那一次，妈抽了两三根竹扫把上的枝子。扒光我两的衣服，关在外婆家的房里一顿猛抽，谁喊也不开门，最后母子三人哭着一团。妈妈哭着说，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回去交代呢？吃过饭，妈就牵着我们回家了。
哥读到四年级，死活不读书了，但那时还称不上坏。那时候，还是搞集体，妈当生产队长，他央求妈，说不读书了，可以跟队里去出工，没办法，妈把他和另一个也不上学的小孩一起带着出工。让他们两收集大人们锄掉的草，再统一放到队里的小池塘去喂鱼。隔了一年，妈又托人把他送进了学校，从三年级读起。这样，他勉强读完了初中。
但在校期间他已经开始脱变了，经常和同学打架，有好大一伙人，而且跟社会上的人有来往。自毕业后，就开始在社会上游荡，母亲也慢慢管他不住了。直到有一次，突然，他们一伙人好像消失了，我只知道那些天情况不对，哥哥有一向没回家了，母亲脸上也没了笑容，多了些忧郁。
奶奶一个人单独吃住。午饭后，我习惯性的要去奶奶那里转悠一圈的。那天我拿了两个橘子走进奶奶的房间里。奶奶倦缩在火炉旁的长凳上。用厚厚的床单盖在自己的身上，我吃了一瓣，就递过去说：“奶奶这蛮甜的，给你吃吧！奶奶说：“崽，我不吃，你自己吃吧！“说着她又流着泪说：“唉，我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文斌都不在身边。“我那时似懂非懂，说：“奶奶，你不舒服，我喊妈陪你到卫生所。“奶奶说：“没事，不去了，你还不去学校。“我就嗯了一声连蹦带跳到了学校。
吃晚饭时，我又去了奶奶屋里玩。我也没说什么，只是习惯性地这屋转到那屋。晚上做完作业就睡了。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别人就到学校喊我回家。说奶奶死了。我说不可能，奶奶身体一向很好。七十多岁了，衣服干干净净。时不时还亲自上街买菜。姑妈家要来了人都是奶奶做饭招待的。但这是事实。我被带了回来直到办丧事的第二天，大娘的儿子很神秘的把我叫到屋后说：“学兵听说奶奶是吊死的。“这时我才知道我那时的疑惑是怎么回事。
下午哥哥也回来了，很悲伤，办完事后，他被公安带走了。
那时候人被抓了很稀奇，妈每天在家里哭，经常跑大舅家请他们帮忙。几个月后，哥回来了。可能吃了不少苦。那一段，他没那么爱出去玩。也没有那么多人来喊他了。但也慢慢地变了，变得很少打架了，转向家里吵了。动不动就杀鸡，大吵大闹又哭又拜的祭奶奶。爸妈认为他在外好一点，家里闹一闹，也不要紧，只要少出去就忍着。后来发现每逢家里办喜事他都会借酒发疯，搞得亲戚朋友都怕了他。有时想吵了，就开始猛灌几杯酒，他又不怕出丑。
我家就在马路边，来往的局机关领导都要从这经过，来回的同学也是必经之路，弄得我从那时起就觉得抬不起头，不敢看别人。为什么我一直有点驼背，也许就是这个原因。特别是对面的行人若是看着我时，我都是习惯性“嗯“地长叹一口气。我以为人家都在笑话我。我觉得哥在家里吵闹是出屋里的丑，也出我的丑。特别要是有同学问我，你哥经常吵什么？我总是无言以对，羞涩难当。只要听到屋里吵闹我就会折道离开不回家，直到吵累了吵完了我才回家睡觉。
起初还好，爸妈不敢管他，让他吵完后，谁也不提不问没发生一样就过去了。到后来发展到每逢家里办喜事，他就趁机要钱，也许这是最好的机会。父母怕丢人，只好为省事给点钱。
记得那年姐结婚，姐夫、姐都在外地工作。双方家长协定利用春节假期为他们完婚，初六那天，我们家在杀猪，一个衣着有点破烂的人到我家的坑底下捡破烂。我哥捡起一块石头打下去，打在那人的腰上。他还说：“谁让你捡的，这些破烂我要用来填坑的。“那人害怕什么也没说地走了。看着那人的可怜样，我是不敢做声的，妈也许实在看不下去了，说你怎么能这样打人呢？他请来杀猪的那个朋友也说这样要不得。当即他没有反驳，等把猪杀好，分成两半后就吃早饭。他喝了两杯酒就吵起来了，硬是托半边肉往坑底扔。这事给他八百块钱了断。但对姐的伤害很大。姐在外地工作，每年最多过年回来一次住一晚就走。
1992年，哥和我的一个要好同学的表姐结婚了。一起都那么顺利那么自然，第二年，他们很快有了一个儿子。满月后，妈给他们安排好了一切，分家了，就在分开过的几天后，他们两口子吵嘴了。哥在房里打老婆，没办法妈也怕，但还是过去说：“文斌，不要打人家，你姐嫁人了，要是姐夫也这样打你姐了，你会怎么想，我们家会干吗？”哥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是一拳。妈再也不敢做声了，赶紧退回屋里。嫂子也无奈，抱起儿子回了娘家。三四天后，哥哥在上班的途中，看见了嫂子在批发部进货。嫂子婚前在家里有３个小店子。哥没说什么到中午下班时，他上嫂子家去了，当时嫂子家正在吃饭。见他回来，还以为他来接他们母子的，赶紧起身给他添碗，倒酒。没想到，他当着嫂子家人的面，顺势拿碗朝嫂子砸了过去，顿时嫂子额头上的鲜血直流。他抱起儿子就走了，回来后交给妈，自己又不管了，也不讲发生了什么事，灌杯酒就睡了。
第二天，妈又抱着孙子，送到嫂子家吃奶。到嫂子家门前，亲家母看是我妈，赶紧迎上来接过孙子往屋里走，而亲家公却堵在门口说：“孙子你抱回家，我们不要了，你们等着离婚。“一番话把我妈弄得一头雾水后来，亲家母告诉了妈那天发生的一切。嫂子当时在医院。妈和亲家母一起到了医院看了嫂子，与亲家人商量，让嫂子回来，妈负责诊。亲家公坚决不同意，而且小孩要抱走。好话讲了一堆，但还是不行，妈没办法，只好抱回孙子，顺便也买回了牛奶、葡萄糖和奶瓶。下午，哥下班回来看到孩子又抱回来，妈也不敢把所听到的话说出来，只说振儿不收，又带了回来。看到柜子里的奶粉和婴儿用品，他也能看出点什么，喝了杯酒又出去了。一下午没见人回来。
第二天大清早，天还没亮，他拍玻璃叫醒我问，昨晚有什么人来我们家吗？我说没有，他嗯了一声就匆匆走了。我知道一定又没有什么好事。下午回家就知道了他昨晚做的好事，跑到嫂子家以前他们睡的房子了丢了一包炸药进去，雷管响了，还好炸药没引爆。乡派出所来抓人了，就这样他逃之夭夭，工作开除，婚也强制离了。嫂子家也没有过多追究。
大概半年后，哥又出现了，也更加无人敢管，无人敢说他了。他还威胁妈说：“舅舅家谁敢管他，他要一铳一个，看谁敢来。“
1993年年底我带着对亲人的无比挂念，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在父母亲朋的含泪送别下，踏上从军的旅途。第二年，我利用出公差的机会，回家看望我日夜牵挂的母亲，当妈妈在门口迎接到我，她抓到我的双手。我仅叫了一声就泣不成声了，才一年多，妈才四十几岁，妈已像年过六旬的老母，额上都是白发，连个子都似乎矮了许多。不用问，其中的苦楚尽写在那张老泪纵横的脸上，好不容易止住泪水。我跟妈说：“妈，我是趁出差回来一趟，没有时间，明天就得走。“妈也许读懂了我的心：“崽，这么远回来，多呆几天再走，我知道你的感受，家里一切都好，你看现在冰箱都有了。”我怕妈伤心，就说那好吧！反正要是有事部队会拍电报的。
那晚我没有心思出去看看过去的伙伴，就等着连队的电报，好让我有理由早点离开这个朝思慕想却又难以自容的家，不如早点归队听信父母所说的“一切都好“。第四天我真的收到电报，我也就匆匆打点行装赶回部队。
回到部队，随即投入发射任务。在山西太原卫星发射中心，进入某导弹实验发射进入发射场阶段，那有心思想别的事，连家信都中断。那是最紧张的日子，一上装备车，阵地各系统通电测试，每一口令，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数据，每一个信息显示，都不能丝毫差错。在导弹系统模飞程序时，七小时一分钟都不能少，中途不能断电，无法吃饭，连上厕所都不行。可那时间过得好快，好充实，上午上车，下午撤场，一天一下子就完了。半年之后，当我们将这一枚研制型近截的导弹成功的射上祖国的蓝天时，航空航天部的专家们哭了，国防科工委的首长们乐了，战士们更是欢呼跳跃。三分钟后，场上的广播里传来了军委主席江泽民同志的亲切慰问信。作为这集体中的一员，我们体会到了从未有过自豪。
下年四月底刚下连队。又待命接受“遥七“的发射。五月份又接通知推迟进场。全员待命。此刻，我们营的九个战士都因发射、训新兵还没休探亲假的。我们再也闲不住了，一起找到营里，道明思想，再不让探亲，待发射完后，我们就无需探亲了，但营里没批。六月份，营里决定，让我们九人同时休假，但前提是任务一到必须火速赶回。三年将尽，想家都有点想疯了。我们异口同声地答应了。营里马上上报军务科，当晚我们就乘卧铺车抵赴西安。这次回家也许已有了心理准备，反应没那么强烈。妈也由于前次的情形只是忙碌我的起居饮食，不提哥的事。哥呢，也反正三两天不在家。我每天逗着两岁多点的侄儿玩。隔了些天，我跟妈商量：妈我在部队干得不错，首长看重我，想留我，若是发射任务下来了，复员都可能会耽搁。妈的眼泪又来了：“崽，你回来吧！家也需要你，你看我们都老了。”他指了下哥：小声地说“又不争气，我们每一天都盼着你复员。”
过两天，在人武部工作的表姐夫也来家里说：“学斌，你又没考学，提干的希望也渺茫，多干一年、两年也没有什么待遇，还要早参加工作。你最好还是复原。”听他说的也有道理，我点头应允了。归队后我就向组织反映了家庭情况要求复原。当泪别军营那一瞬间，真有一点想留的冲动。因为这一走这辈子再也进不了这扇门了，即使进也只是一名过客。回到家一切照旧。
由于我如期归来，爸妈那紧锁的眉头舒展些了。三岁的侄子虽说在家里经常问着叔叔好久回来，却是远远地怯生地看着我，想靠近却不敢靠过来。一看就知道这孩子的那种内向和胆怯，让人顿感怜惜。我问妈，哥哪去了，妈说，这向有蛮好，前些时候在外面乱吵被抓了。托人回来做保证，要我们出六千块钱把他赊出去，他出来后自己还，这两个月工资也交回来了。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好高兴，也终止了我原想做做他思想的打算。我认为他有转变就好，何必再不触及往昔的伤痛，再说触得好就好，不好就难以收拾，就全当不知道。一家人好好地把这个家搞好一点。
那一向，我在等待分配，天天帮妈妈干点农活，到山上撬石头，把屋前的坪地整平一点，道路修宽一点，帮忙带一带小侄。
次年二月，爸做五十酒，本该９６年做的，考虑到我不在家故推迟一年，这一次很隆重，大家也高兴。因此我把矿区的几个战友全部召集，有时像的把对象也带来负责茶水招待，大小事不要大哥插手。席后我们又把所借来的桌凳全部送还。就和战友们出去了，那一夜。由于有远方的亲戚。我为了腾床，就准备到战友家过夜。这么多人也难得一聚。
十一点多钟听到邻居大嫂在找我，我担心的事又生了。邻家大嫂说：“你哥又吵起来了，用钢仟打烂了冰箱，他的好多朋友拉他都拦不住，从栏杆上跳下来。要砸房，你舅舅，姐夫他们都走了，你妈和振儿在我家。你爸开始躲在厕所里的。现在不知道怎样，你快回去。战友们很气愤，都说去，我说算了，最多罗马和我去。其他人就去休息吧！只要爸妈没事就行，家随他打，我和一个战友直接奔到邻家。妈躺在邻居家的床上，没有声音，流着泪。振儿呆坐在一旁，不哭，不闹。呆呆的看着我进来，我一句话没说。腾地跪在床边哭喊着妈，妈也许是虚脱了，坐都坐不起来，用微弱的声音说：“崽，这可怎么办啊，他又要炸房子了。”我还是跪在那里哭着说：“你别说，炸了就炸了，你还有我呢？我会照顾你们的，爸在哪里呢？妈说，你爸当时躲早厕所里，我抱振二跑出来了，现在不知道，好，我去找，你先不急。等下我来接你，后来，我在菜丛里找到了我爸，随后喊着我妈，离开了邻居家。
走到车站，又无处可去，呆在马路边，清晰地听见他在用大锤子在锤房柱子，每一锤妈的心里就一颤。我不时的安慰妈，你不要急，炸了房子也炸死他，后来听到哗一声，妈一下晕死过去了，这下我们吓坏了，坐在地上，抱着妈不停的叫，好不容易才把妈唤醒，爸妈还是担心一生的基业被那畜生破坏完，说去公安局报案。当时有两名干警在值班，由于我家就在机关后面不远，虽说没来往，但一说就都知道，他们说可以去制止，当听不听是你们自己家的事，说完有一个就去了，我们一直呆在办公室，后来，干警看见我妈坐不稳，便打开夜班室的门爸爸妈妈他们在床上躺一会，我就去了战友家。
房子的柱子放倒一根，横梁塌了两根，大面积受损，房顶明显下榻，很危险，公安把他喊了去谈了一下午，又打了电话让北区的姑父来帮助协调，后来提出三天内让爸妈买回一台三千八百多元的冰箱就同意修理房子。姑父做主，第二天，牵头买回了冰箱，赶紧修补房子，这样又过了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