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光沉默地站在门口，门没关，治疗室不大，里面的情况一览无遗。
小雨坐着，左手臂平放在治疗台上，袖子高高卷起。那个叫小林的医生正在给她消毒，两个人小声说着什么。
小林拿出一枚又尖又长的弯针，好像在询问，小雨摇头。小林拈起弯针开始给小雨缝针。
针尖扎进皮肤的时候，女孩咬住了嘴唇，秀气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长长的针一次次穿过伤口两边的皮肉，韩光能看到女孩的额头有冷汗流下，她的右手紧紧地抓着台边，白皙的手背因用力显现出一道道青筋，她显然正在竭力忍受疼痛。
韩光面沉如水，眉间现出一道深深的折痕。
“好了。”小林松了口气：“伤口有点深，缝了五针，以后估计得留疤了。”
“呼——”小雨看一眼伤口，长出一口气，慢慢松开右手，抓得太紧，手心里都是冷汗。
“技术还行，缝得不错！我注意点，留疤不会太明显，以后再想办法祛掉吧。”小雨脑中突然浮现出门外那人满身的伤痕，心没来由地一疼，呵，自己这点小伤真不算什么啊。
“疼吧！逞什么能啊！”小林给她贴上消毒纱布,用胶带固定好：“自己注意啊，不用我再提醒了吧。等会去打一针破伤风。”这丫头就是倔啊，小林心里感叹。
“知道了！你可真够婆婆妈妈的。我跟你说啊，我这事不准告诉别人，特别是周院，听到没有！”小雨一个白眼丢过去，站起身。抬头就望见一双深邃的眼睛。
小雨打完针，韩光还在大厅里等着她。看见她出来，韩光掏出一块干净整齐的格子手绢。
“擦擦汗吧。”手绢递到眼前。
“谢谢！”小雨笑笑，接过来印了印额头，一头的冷汗黏糊糊的真难受：“现在很少人用手绢了呢，我洗好再还你吧。”小雨把手绢抓在手心里，心里一丝丝地甜。
“我送你回去。”韩光扶住她的右臂。
“我没事了，我宿舍就在旁边不远。”小雨有点扭捏。
“走吧。”韩光不由分说扶起她走出大门。
夜晚的医院很安静，路灯柔和的光洒满路面。韩光扶着女孩走过住院部前面的那片草坪，喷泉停了，能听到树丛里小虫悉悉索索的声音。一阵凉风吹过来，女孩的身体微微发抖。
“为什么不打麻药？”韩光让女孩靠近自己，帮她挡着风。
“啊？没什么！打了麻药这个手臂会麻木很久，况且……并不太疼……”小雨并不是矫情，她说的是实话，从小练武，磕磕碰碰的总也免不了，她的手腕脱过臼，脚踝扭伤过，肌肉和韧带经常拉伤，额头上面还磕过一个大口子，当时也缝了几针，只是隐在头发里别人看不见。所以她对疼痛的承受能力比一般人要强。
韩光没再说话，这个女孩总是能给他一些不一样的感觉。他接触过的女孩不多，在他的印象里，女人总是比较娇弱，是需要受到保护和呵护的群体。这个女孩外表柔弱的身体里，却不时会透露出坚强，不是那种女强人的强悍，而是一种柔韧，有点儿像——芦苇。
“那，我就住在这个三楼的第一间。我自己上去吧。”小雨站住，指指面前的宿舍楼。
“你的手机号码？”
“啊？138********。”小雨愣一下，报出一串手机号。
韩光掏出手机拨号。
红楼梦的经典音乐响起，小雨伸手掏手机，伤口一疼，不禁蹙了蹙眉，才发现右手还在韩光手里。她尴尬地抽出右手，从裤袋里摸出手机，一个陌生的号码正在闪烁。
“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明天上午9点，我送你去做笔录。”韩光按下停止键。
“真的吗？你送我去呀！太好了，我心里还真有点打鼓，毕竟第一次进公安局呀，呵呵。”小雨没心没肺地笑。
“你自己上去，真的没问题？”
“没事，就几步路。你回去吧，我上去了，明天见。”小雨看韩光一眼，摆摆手往前走。
“注意伤口，不要碰水。”
女孩回头，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脸，就像一朵突然盛开的水莲花：“好，我知道了。”她轻声说。
韩光站在原地，抬起头，三楼第一间的窗口亮起了灯光。韩光转身离去。
小雨站在窗边，目送着楼下那人的身影。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一个人离去的背影，显得孤独而萧索。这个画面，小雨在很久以后还能记起。她有点心酸，眼睛没来由的有点湿润。
小雨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傻笑，血染的衣服已经脱下来丢在旁边。水盆里正接着热水，水满后溢了出来。小雨回过神，赶忙关掉水喉开关，浸湿毛巾小心地擦拭手臂上的血迹。伤口火辣辣地疼，整条手臂也是又酸又痛。小雨叹口气，嘴里开始哼歌：“就这样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唱着唱着又笑开了。
清理好自己，小雨小心翼翼地躺上床，长长出了口气。
今晚的经历太过离奇，现在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虽然手臂上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小雨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她慢慢回味着今晚的每一个片段，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像电影场景似的在脑中反复回放，小雨越想越痴，全无睡意。直到半夜，失血过后的脑袋越来越迷糊，小雨终于沉睡过去，梦中，她又见到了那双沉静的眼睛。她的嘴角挂上一丝微笑。
这一夜，韩光久久没能入睡。那个女孩苍白的笑脸总是在他眼前晃动。他沉静如水的心里，好像泛起了一点点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