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不管是爱，还是恨，是怎样去爱，是怎样不再恨，都是得达到一种境界后，才是能够顺应自己的内心去完成的吧。
很多时候，你爱物，你爱人，都是在努力实现两种成全，成全自己，成全对方，成全你对生活的认真。
即使是痛苦，或是伤害，也是如此。痛苦了，是成全了自己的明白和对方的真实，伤害了，是成全了自己的理解和对方的不欺骗。
就像青山绿水，是苦丁茶的味道，但是苦丁茶的味道里，却又有春天在飞。
由此，你爱我，我爱你，你爱你，我爱我，种种情态，不后悔，就对了。
茶叶
只有在沸水里，在一百摄氏度里，它才可以舒展，然后告诉人们它最真实和最浓烈的味道，就像是女人要求的爱情吧。想念纷纷落下的那段影像，只在来路的青山绿水间。在爱的过程里，结果的苦处只单单是完成一种纪念。
青山绿水的味道
她从那年开始喜欢上一种叫青山绿水的茶。
那时，她和他，爱得勇敢而热烈。深秋去旅行，来到一个小山城，本来只是路过，偶然听说那里有一个正在开发的森林公园，他们便留了下来，决定去看一看。
公园离县城一百多公里，客车只能到四十公里外的某个乡镇上。但是那有什么关系，他们的青春清澈透亮，决定的事从来都不会再有犹豫。他们从镇上一个卖茶叶蛋的老人那里打听到了捷径，公园其实就是这附近某条小溪的源头，顺溪而上，也就是二十多公里，和翻山越岭比起来，就是一张弓的弦长。
她和他相视一笑，立即出发，不用向导，紧挽着爱情，顺着溪走。
那条小溪更多的流程相当于一条山涧，被两边的山崖夹着，溪边有山果野花，没有人家。有一段，溪水还很深，他们再也淌不过。几番寻找，发现岩壁上有一条隐约可见的小道，他们两只手相牵，另外的一只手大把抓紧了岩壁上的草一直往上爬，那条路不知是谁走出来的，一直在倾斜而上，仿佛是高处更宽阔安全。果真就是那样，当他越来越艰难地拉着她一步一步地挪过最高那一点，再往下看时，真的有一条宽出许多的路，为此，他们竟热泪满眶。
天色暗下来时，他们坐在溪边燃起一堆火，她靠在他身上，坐到晚上十点多钟，还是放弃了露营的打算。因为山中夜色，看起来有一些阴森。
也许是因为火把，他们随着几声犬吠找到了农家住下，第二天，他们找到了小溪的源头。虽然它还只是呈现最原始的风貌，一切人工的痕迹都正在进行着，但是他们觉得仿佛已领略了它的全部精彩。
只是回来后不久，他们还是分手了，原因有些粗糙，而她由此变得宁静。记得分手的那晚，她回到住处，翻出公园里那位老道长相送的一小包茶叶。道长那天还看过她的手相，他说，她的感情线看起来很坚强。
茶叶在沸水里一点点舒展，水是那样的清澈，叶是那样的翠绿。她惊喜，有些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可它的味道远不及味道形成的过程让她心悦。可是她依然到她所在的城市的茶店去打听它，终于知道它叫“青山绿水”，是小叶苦丁茶，又因这个名字，她不顾它的味道，一喝就是五年。
五年后，她更多的时间里似乎已想不起他和那个森林公园的模样，她只记得她曾溯溪而上，一路深刻。这一切正如这道叫青山绿水的茶叶一样，它有好听的名字，却并不代表它有好的味道。
多像爱情，想念纷纷落下的那段影像，只在来路的青山绿水间。在爱的过程里，结果的苦处只单单是完成一种纪念。
玫瑰
种一地玫瑰等别人，不如种一地清高给自己。每个女子，无论多老，这样的道理都该谨记。哪怕是剩女，也有着自己独特的余香，它不在外表，而在内心。
剩女余香
余香三十岁了，未嫁。其实并不是没有追求者，而是余香觉得，爱情还是要百转千回的好。就像她种花一样，她更喜欢从种子开始，细细地种出一盆花来，而不是遇到好看的就买几朵。
余香种花，经常去一个公园里取土。几乎每个周末，她都要坐几站公交车来山上挖些土回去，乐此不疲，就好像有人为爱情来回奔波一样。
那是这个城市最老的公园，因为地段好，空气好，引得房产商纷纷在附近建房，以至于公园被围得越来越小。
公园年久失修，再加上那些楼都太漂亮，这个地方其实显得有些破败，特别是冬天，百草枯萎，树叶掉光，在周围那些人造景观的衬托下，它看起来就像一个迟暮的女人。
那段时间有个传言，说有好几个房产商在竞标，想把公园彻底买下，虽然它都被他们开发得只剩下几个小山丘了，但在房产商眼里，这就是未来楼盘的卖点啊。
许多人都担心这事，晨练的担心这个城市里再也没有锻炼的好去处，写生的担心以后只能坐在楼上支画架而不是亲临山脉土地树林。
余香也担心，余香家里花盆里的土，都来自这公园啊，若都做成了大厦，土在大厦下，可怎么取。
那个周末，天气很好，蓝天白云，风很温和，吹在脸上不冷不热，余香又带着小铁锹来挖土。
余香看到了一个人。当时，他正跟一些喜欢写生的人在一起商量，要办个集体的公益画展，呼吁为城市留一块清新土地。
余香被他的样子迷住了。一小袋土，平常一会儿就可以装好的，这一次，余香竟然像是在一层一层地铺进袋子里一样。
偶尔余香会停下，专注地看着他，而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吸引到了余香，会时不时地冲余香点点头，然后微笑一下。
最后，不知是出于灵感还是有意，他对大家提出，说余香在公园里挖土的这幅画面，正好可以画下来作为这次画展的主题画。
他邀请余香加入他们的行列，并请余香做一次模特。
余香当然有些紧张，他温和地说：“不要怕，就是你最自然的那个蹲在地上细细挖土的姿势就很好。”说完，他又问道，“明天下午你可以还在这里吗？”
余香红着脸，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下午，他的凝视，直达余香的内心。余香喜欢这样被注视，然后她就走进了他的画里，而他来到了她的心里。
后来，不知是他们的画展起了作用，还是房产商都算出移山建楼或是留山建楼的成本太高，这个公园竟然被纳入市政工程，修缮一新了。
换了新装的公园，来的人变多了，他经常来，余香也经常来。两人会聊一会儿，他聊他的画，余香聊她的花，直到彼此都意识到自己是在自顾自地说时，才会抱歉地一笑，故意问起一点对方的事，但总是铺不开话似的。
直到有一天，在他们坐着聊天的地方的前方大树下，有个人抱着一大束玫瑰向女孩求婚，他终于问了一句与花有关的话：“你种过玫瑰吗？”
余香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快惭愧地说种玫瑰对环境要求高，她怕种不好。
他说：“没试过怎知种不好？心里装着一个人时，所有的玫瑰都会盛开的，等你种成功了，我一定会画下它们，那画肯定会是香的呢。”
就是因为他的这句话，余香决定开始种玫瑰了。余香考虑了许多种养植方案，最后决定在公园的山上租两分地，建一个温室来养。
余香养得很精心，每当周末他来山上写生，余香都会跟他讲养花心得，他会一边听一边画画，画天上的云，画远处的树林。每当下雨了，这个温室便成了他避雨的地方，他都会站在花地里吻余香，说花未开，但余香是香的。
余香的第一片玫瑰露花苞了，余香等他来时，高兴地告诉他。他也说他的《远处的树林》在某某画展中得奖了。
余香听了很高兴，心想，等到花开的那天，他来画下它们，那画一定也会得奖吧。余香不懂他的画，但是余香坚持认为，他的画得奖展出，就跟余香的玫瑰花开散香了一样。
终于，余香的玫瑰开放了。刚好那天是周六早上，余香高兴地打电话给他，她一直有他的电话号码，但是因为总会在山上见到，所以从来不曾打。
他对这么早的周末电话感到奇怪，问她是谁。
余香没有生气，她实在是太高兴了，就说：“我种的玫瑰花都开了，我数了，一共一百三十五朵。”
他还没醒吧，迷糊着声音问：“你打错电话了，我从来不订花。”
余香又说：“是我啊，公园山上玫瑰地里的玫瑰全开了，你说过要来画的啊！”
他不语，似乎是在搜索记忆。于是余香终于动情地说：“你快来画吧，画了它们，我把它们全都送给你，包括我自己，也嫁给你。”
他那边终于又说话了，但是余香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小姐，你是谁啊？我老公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骚扰电话，大清早，还又送玫瑰又送人的。”
余香的眼泪顿如雨下。
原来，许多东西都参与到余香自己骗自己这件事里来了，包括留住公园留住花香、包括种玫瑰的心、包括许诺等等。
而余香，是未恋爱就已失恋。独自在温室里坐了一天后，余香请人把温室的棚架都拆了，让一片玫瑰地出现在公园里。
辛苦种出的玫瑰，余香自己一朵也不想要。印度古谚说，赠人玫瑰之手，经久犹有余香，那么，送己玫瑰之手，只留伤。
余香没有再种花。
半年后，余香去公园看景，看到了梅花开得正浓，她看得出神，竟然弯腰捡起地上落下的花瓣，不想有一个人，正看她看得出神，跑过来帮她捡。当他们欢笑着捡了一大包下山时，他就向她表白了。
又一个半年后，余香和捡花人上山拍婚纱外景片时，看到了坐在山上画树的他，他也看到了她，欲言又止。余香径直走过。
余香要嫁人了。她在剩女生涯最后懂得的是，很多东西是要在合理的时机遇到的，去种植，其实是种不出来的。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从来都是男人送给女人花朵。
尘埃
仰望的姿势里，它其实根本就不重要，或者说根本就不会被在意，恰恰是因为低头俯首，才会看到它带给生活的灰色。在说好要分手的爱情里，若不想受伤，就最好是先忘掉。不然，就总有那不可逾越的距离被努力的心看到。
最好是你先忘掉
她总是喜欢把窗台擦得亮亮的，就好像窗台瓷砖上的那点光芒，会折射指引出一个温暖的方向，会被人捕捉，然后去向往。
但事实上，除了她自己，没人会特别留意她的窗台。
对别人来说，她的窗台，实在是不及一顾的，谁家没有窗台？况且别家的，还花正红草正绿，她的窗台，干净得连尘埃都被她擦了又擦，有个什么看头？
然而，即使是阳光都懒得眷顾一下她的窗台，她还是要每天都擦干净它，仿佛那些灰尘不抹去，就会落在心上，会有棱角，会磨灭甜蜜，会带来疼痛。
她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半年前，他离开了这个城市。走的前一晚，两人还吵过，吵到半夜，两人都沉默了，然后他就走了。他走时，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没过多久，他发邮件来说，那夜他就离开了这个城市，但是他想念她窗子透出的灯光。
为了这句话，她一直努力把窗台展露出来，就像真正美丽的女孩，总是会露出光洁的额头一样。
她以为，有一种光芒是可以穿越距离，让他感觉到的。
那样的一种坚持和幸福，宽慰着她的心。什么都不能阻止她每天都把窗台擦得亮亮的，都不能阻止她每天都有一颗清晰的等他回来的心。持一块抹布，将隔夜的尘埃轻轻擦去，仿佛是她生命里最坚固的意念。
这一坚固就是几年，直到瓷砖表面的釉彩仿佛都已被她擦去了一层，直到没有釉彩的瓷砖，在她的擦拭下，竟然也黑黑地发亮，她觉得那也会是吸引他回来的光芒。
再后来，房东对她这个长期的房客都不得不赶了，因为房东的儿子读完大学事业有成，要回来结婚，要装修房子。
她为了他回来能找到自己，竟然倾其所有，将房东的这处房子买下，首付按揭，成为房奴。她倔强地想，她不信在这里等他一辈子，他还不回。
那天早上，她照例又在擦着窗台，因为风，她手里的抹布不小心掉了下去，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她转身下楼，想要去道歉。
下去后看到的竟然是他。他已经发福，肚子露在衬衣外面，人也已经世故，脸上的表情她什么也看不到。
抹布落在了他旁边的女人身上，干净的衣服上被蹭上了几条印痕。
她说着对不起。他对他的女人说着别在意，但不是认出她来要帮她的口气，而是平淡得懒得争这点小事。
他平淡得以至于在听到她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时，都觉得不耐烦了，大声说：“好啦！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不怪你。”
她抬起脸看了他几秒钟，然后沉沉地低下头去，在那一瞬，她看到了地上的灰尘，厚厚的，整整落了十年的灰尘，将一切都尘封至陌生的灰尘。
她上楼时把抹布放在了垃圾筒上。她终于明白，在仰望的姿势里，尘埃其实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说好要分手的爱情里，若不想受伤，就最好是你先忘掉。不然，就总有那不可逾越的距离被努力的心看到。
头发
头发也是会老的，而且老得那么触目惊心。
白头发经过什么颜色
宣是她的白马之恋。白衣飘飘的年代，爱就如晨间阳光，让他们越来越生气勃勃地往明媚里长。好几年的形影相随，让她觉得他们两个人一定永远都不会有分离。
可时光多变幻，大学毕业时，他们还是分开了。
她是恨过一些日日夜夜的，恨他的誓言如此轻薄，恨他辜负自己，但是最终她还是坦然了，或许有时候不可以怪那么多又怪得那么仔细的，缘分就是如此吧。
从此她把自己从回忆里抽出来，开始相信另一个地方一定也会有春天为自己飞。
后来，她认识了他，一个从不给誓言但一天都不曾忘记给她温暖的男人，这种爱情不惊心动魄，却让心越来越依赖那份平淡的温暖。
于是她与他安然地恋爱，然后安然地结婚。婚后的生活，也就安然出一种幸福来，如一杯冷咖啡，不飘香，但香味在里面。不知是不是因了这番领悟，她竟开始去挑选许多咖啡色的东西，提包、衣物等等。
只是一个女子，过多地与咖啡色沾染，有时也会显得过于凝重。
那段日子他出差去了，要去的时间比以往都久，一个人的日子里，寂寞来找她了。
那天她独自在街上逛，竟然又遇到了宣。熟悉的眼睛，熟悉的眼神，掀开了她咖啡色的生活。她似乎没有时间去权衡，就接受了宣给她的玫瑰色的体验。
她嗅到了不同于以往生活的芬芳，她跟宣去吃饭，回来后还跟他打电话发短信还有视频聊天等等。不过数日，所有的咖啡色都沉到了尘埃里，她又开始觉得鲜艳的爱才够鲜活。她甚至想也许自己根本就没有不去爱宣，它像被好好呵护的瓷器一样，揭去老气的遮尘布后，它上面的光芒依然和润，依然蹁跹。
陷入旧日情怀的她竟然记不得出差的他去了多久，什么时候要回了。直到他告诉她他就快要回家了，问她要什么礼物。
接电话时，她才答应宣要一起去参加一个舞会。是来不及想个理由说不要什么吧，恰好翘着的那只脚上的鞋落下了，于是她说买双鞋吧。
哪知宣的鞋先到了。和他通电话时，她和宣也正在视频中，宣在那边听到了她说的话。宣送的是某品牌的新款，玫红色，虽大了一码，但有搭扣，所以没关系。
她对它喜欢到甚至去鄙视他第二天发来的短信，他说鞋已买好，三十五码，平底。竟然是平底！他明显不及宣的品味。她没空回他的短信，宣说还要带她去做头发。
做头发时，宣在沙发上看报，她想，要是他，肯定不会坐在这里，他肯定会觉得这时间还是回家做饭比较值，他就是这么个粗淡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