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鹏突然给我打来电话。
我和他的恋爱关系只维持了一个月,我只是为了敷衍,对他不冷不热,他个性腼腆,很多话总是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两个人的交流阻碍很大。我提出的分手,他惊讶地看着我,然后淡淡地说好,像平常一样各自回各自的宿舍。后来程帆告诉我,周鹏那晚在校外小酒馆喝得烂醉,程帆说,他是那种感情不外露的人,他其实非常喜欢你,非常非常。
都说一个女人一辈子会遇上三个男人,一个是爱自己的,一个是自己爱的,一个是相伴到老的,往往,我们在经历了前两种男人以后,伤痕累累的心再也经受不起任何伤害,于是渴望平静,最后选择一个同样伤痕累累的男人,也许彼此并不相爱,心灵深处都藏着另一个人,可是却能够携手走完余下的一生。
信号不太好,我走到阳台接听电话,低头看到王典的奥迪还停在小区门口,过了好一会才开走。
和周鹏分手后,偶尔会在和程帆碰面的时候见到他,他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异样,那冷淡的表情,让我觉得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从不曾走进过彼此的生活里。
毕业后便没再联系,至少,我没有主动去联系过他,后来他在QQ上加了我,应该是通过程帆的关系,我知道他们一直有联系,而且感情不错。
他的话仍旧不多,聊一些生活琐事,像很普通的同校校友一般,互留了电话,但那个号码,我存在手机里,从来没有拨过,他也没有打来过。这一次,是第一次。
“周鹏?”电话通了,我先开了口。
“嗨,沈倩,休息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略为沙哑,打这个电话,多少有点忐忑吧。
“没有。”我抬头看着天空,刚刚下过雨,黑蒙蒙的。
“最近还好吗?”
“嗯,老样子,你呢?”明明是很不必要的话,却省不了这个过场。这么晚打电话,总不至于只为关心身体是否健康,心情是否愉快。但到底,是太过生疏了,或者说,我和他之间,从开始到结束,就没有熟悉过。
“还好。”
“有什么事吗?”无话可说,只好直入主题。
“本来是想让程帆代为转告的,可是又觉得不合适,所以才给你打这个电话。”他说明原委,迟疑了一会才说:“我下个月结婚,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过来。”
“结婚?”我一时有点蒙,很快反应过来:“恭喜恭喜!”
“谢谢!”
“具体什么时间呢,喜宴在哪办?之前也没听你说过。”我仍处在状况外,免不了言辞混乱。
“下个月15号,具体地点我发邮件给你,希望你能过来。”
天空响起一声闷雷,我打了个冷颤,感觉全身冷嗖嗖的,回过神跟周鹏说:“我会去的。”
挂了电话,脑海里大片大片的全是混乱和迷茫。我不曾喜欢过周鹏,但听到他即将结婚的消息,心里却没有一丝为他高兴的情绪,作为普通朋友,我该有祝福的心态,为什么我竟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那么失落和无助呢。
大抵是自私的心理作祟吧。那个曾经深深喜欢过我的人,当初我没有把他放在心里,狠狠将他推出我的生活,如今,不论他是不是真正找到了自己所爱的人,在他的心里,也容纳不下我的存在。一个人的心不过一巴掌大,住不了太多人,有人进去就得有人出来。现在,我终究是被推了出来,于他来说,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擦肩而过,消失在人海。这一刻,突然发现自己孤零零地在这世界里,无依无靠。
这一晚,我睡得很不踏实。梦中我追随着一个高大的背影在空旷的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空间里奔跑,那像是另一个世界,完全独立的空间。我身后有另一个人追随着我,我一回头,他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待我再奔跑追逐,他又跟着我跑起来。就这样跑了很久很久,我累到没有力气了,跟不上前面的背影,懊恼地看着他消失在我眼前,回头也不见了身后那个追随者的身影,放眼望去,偌大个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疲倦地醒来,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地板上,我只觉得全身无力,从身到心。翻身下床,站在镜子前看着眼下浓重的黑影,不过才二十几岁的大好年华,怎似被岁月蹉跎了大半生的中年妇人,眼底只有对一成不变的生活的无奈,没有激情澎湃,只剩无止境的孤寂悲凉。
中午趁着休息时间与程帆在公司楼下碰了个面,他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的为情所困。
“不至于真思考了一晚上,没睡觉吧?”我半真半假地关怀。
“哪能呀,你不想想我是谁,情场小王子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他得瑟地说:“是公司一同事,被甩了,我陪了他大半宿。”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困死我了。”
“你自己感情都一团乱,还帮别人疗情伤,够可以的啊!”
“这不是没办法嘛。”他瞟我一眼,不乐意地说:“非要见我干嘛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本来还想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补一觉呢。”
我把自己的咖啡推到他面前:“那你多喝点,怎么也得撑到下班吧。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你昨晚那么晚才睡,早知道我也懒得叫你,省得又落一罪名。”
“什么事呀?”他有气无力,精神很差,也就不与我拌嘴。
“昨天周鹏给我打电话了。”
“哦。”他伏在桌子上,随口应着。
“他要结婚的事,你知道的吧?”
“什么?!”他惊呼,猛地坐起来:“你说周鹏结婚?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你是真迷糊假迷糊,我刚刚不是说了他给我打电话吗,当然是他亲口告诉我,这种事情我也不敢随便造谣啊!”我用探究的眼神看他:“他没跟你说?”
“我不知道呀!”他揉了揉眼睛,振作了点精神看我:“之前倒是有听他提过,但也没说过这么快呀,他玩闪婚呀!”
“这我不知道,你知道我跟他没什么联系,昨天那也是他第一次打电话给我,我也被他吓到了,谁知道他平常闷不吭声的,干出的事一鸣惊人。”
“好小子!连我都没告诉,先跟你说了,看来他对你还是旧情难忘呀。”程帆吃起干醋来。
“哪来的什么旧情难忘,他都要结婚了,别瞎说了你。”
“结婚能说明什么,现在被家人逼着结婚的一大把,他又老实又孝顺,成为他父母传统观念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思想的牺牲品很正常,他要不是对你念念不忘,毕业这么久都没联系,结婚了第一个就通知你,你认为这是把你当普通朋友吗?你不愿意承认没关系,无非是自欺欺人。”程帆又开始说教,每每说到我的事情,他总是精神振奋。
“欺人就欺人,他就算是再无可奈何,马上就要为人夫已是事实,当初我没跟他擦出火花,难道这会看着他要成为别人的,我就能蠢蠢欲动了。所以你别再跟我提,也别跟他提,我和他,充其量是各自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过了就过了,没什么好留恋的。”我说得洒脱,心里的滋味却并没有表现得那么透彻。
“好好好,我们都打住。”程帆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我和他之间的争辩向来势均力敌,而通常主动休战的人是他。
“你自己呢?”我不明说,他是懂的。
“没怎么样。”他对我的问话了然于心,这么多年的朋友到底不是白做的。接着他没了精神,伏在桌子上:“今天还没联系,我想先这么着吧,她当我是后补,可我从不认为自己不在主场。”
“那就先晾着吧,发展一段感情还是循序渐进的好,慢慢很多事情自然会清楚的。”我没有别的话安慰他,保持中立。
该说的说完了,服务生上了菜,我们都闭了嘴,事实上是精神都不好。他睡少了,而我整夜被梦缠绕,这会也就都没有了平常见面就斗嘴的心情。
饭吃到一半,突然听到哗啦一片碗碟落地碎裂的声音,然后我看到坐在我们对面的一个女孩站了起来,她是背对着我的,我看不清模样。
“你先坐下来,坐下来,听我跟你解释。”女孩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男人没有起身,隔着桌子拽着女孩的手往下压,透过女孩瘦小的身材我看到了男人的长像。
服务生马上上前,男人终于将女孩拽着坐了下来,他明显很不乐意让别人围观他们,眼神里透着遮掩,对服务生说:
“帮我收拾一下,多少钱我来赔。你们这有包间吗?”
“有的。”服务生回答。
“那帮我转过去,你看我女朋友不高兴了,我得单独哄哄,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男人多此一举地跟服务员解释。
男人站起身,拉起女孩,女孩半推半就地跟他随服务员去了包间。没头没尾的故事看得我在一旁好奇心大起,正准备与程帆讨论,我看向他时,他盘子里的食物已经只剩残渣。
“你对外面的世界就这么漠不关心吗?”
“就像你说的,他们只是我生命里的过客,而且,他们连过客都算不上,我为什么要关心?我现在唯一关心的是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家睡觉啊!”
“老天爷,赐我一张床吧!”他夸张地仰头大喊,我狠狠地拍了他一掌:“你正常点,我不想像他们一样被别人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