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悄声把唐寒叫出了病房，二人穿过走廊，来到外面的敞坪上。
地上很干，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在敞坪的边上和周围的草丛中仍旧有积雪，被冷风一吹，雪变得干而硬。
空气中凝聚着寒气，说话时，热气从口里吐出，又像轻纱一样飘走了。
“阿姨，你想说什么？”唐寒跟在程雪后面，忍不住问道。
程雪看着医院那头的假山，没有作声，过了会儿，才道：“好残忍啊，一个生命就没了。”
唐寒点了点头，尽管程雪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再看程雪回头时，发现程雪的眼里有种轻雾样的东西在弥漫。
他轻轻迎上去，抱着程雪的双肩，安慰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也没办法了。”
程雪叹了口气，道：“男人无论怎样，也不能让女人在没有婚姻保障的前提下怀孕。”
唐寒不知程雪到底要表达怎样的意思，只是道：“是啊。这也太不负责了。”
唐寒见程雪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一辆车从他们身边开过，唐寒下意识地把程雪拉到了一边，避开车。
程雪望着远去的车背，作沉思状，轻声道：“我不希望你身边的女子遭受小敏这样的痛苦。如果可以，有一天，我会带着念程和念雪走开。”
唐寒终于明白程雪的意思了，她是在提醒他，不要在不给人家女孩子婚姻的情况下让女子怀孕。如果怀上了，程雪宁愿让出婚姻，离开他。
“阿姨——哦，雪、雪儿，我不会的，我不会伤害你的，这样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唐寒着急地说道。
程雪看他有点紧张的样子，伸出手理了理自己的鬓发，笑笑道：“有也没事，反正我不会让你的女人受到像小敏这样的伤害。”
唐寒心想，你的意思是你可以伤自己啰？
唐寒的心里马上浮现出一幅程雪带着念程和念雪离开自己的画面。
念程拿着平底锅，念雪举着奶瓶，程雪挎着包，一步一步地朝远处走去，他则扶着一个孕妇，看他们远去。
“不，这不行！”他捧头道。
“你没事吧。”一个护士模样的人经过他身边时问他道。
他反应过来才发现程雪已经走回去了，便连忙追了上去。
本来想要追过去对她说几句的，却见她已经径直走入病房了。他只好踽踽地走入病房。
仇俊还抓着小敏的手，杨蓉则在一旁坐着。
“仇俊，别抓她了，再抓孩子也没了。”杨蓉劝他道。
唐寒走过去，拍了拍仇俊的后肩，轻声道：“小子记住啊，不要让不是你老婆的女人为你生小孩，那是对她深深的伤害。当然，怀孕也不行，流产是对她更深的伤害。”
杨蓉听罢这话，颇不相信似地看了看唐寒又看了看程雪，道：“唐少这话倒有几分对。”
程雪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敏，对不起。方圆骗了我，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啊！”
仇俊终于说话了。杨蓉道：“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孩子没了，小敏的心也伤了，再怎么着也无济于事。”
小敏微微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对程雪道：“雪儿姐，叫这个人出去。”她指了指仇俊。
程雪走过去拉了拉仇俊，轻轻说道：“仇俊，你走吧，有什么事情，我们会联系你的。”
且用眼神对他示了示意，仇俊点了点头，朝门外走去。程雪送他出来，对他说：“仇俊，小敏心里其实一直很在乎你。能回头的话，就重新开始吧。孩子嘛，你们都还年轻，可以生一大堆的。”
说着，笑了笑，见仇俊没有说话，又道：“如果你还爱她的话，就给她婚姻吧。爱是用来呵护的，不是用来互相煎熬的。”
仇俊眼神迷茫，道：“还是唐少做得对，果断地娶了自己所爱的女人。”
程雪红了脸，温言温语道：“那你趁早打算，待小敏康复，把她娶回家吧。你们这般犹豫不决，折磨不止，看起来真的令人揪心。”
仇俊看了看程雪，点了点头，道：“我得向唐少学习学习了。”
程雪点了点头，目送仇俊离去。
快过年了，小敏要回家过年，杨蓉与程雪帮她打点好行装，送她去了火车站。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拥挤不堪。要不是唐寒派人去订了票，小敏怕是连个座位都没有。
一路上，小敏沉默不语，到了车站才感叹一声：“真冷。”
杨蓉道：“看你这样子，弱不禁风的，小产四天就要坐这么远的车，真是于心不忍。”
程雪也道：“在这里还有我们帮你提包包，拉箱子，到了车上，就只有你自己照顾自己了。”
小敏笑了笑，笑容里渗着悲伤，轻轻安慰她们道：“没事的，到家就好了。”
杨蓉道：“只是，你该如何对家人说起啊！当然，这事家里人是绝对不能告知的。”
程雪点了点头，望了望车站内外，道：“这大过年的，你这样子回去，会让家人难受的。”
小敏听了，眼角就要淌出泪水。程雪忙又道：“不过，家人在一起团聚，比什么都好。”
她这一说，小敏更觉伤感了，泪水就流了下来。程雪见势，忙对杨蓉道：“蓉，你安慰安慰她吧，我越说她越悲。”
杨蓉却道：“要流泪就流吧，免得到车上一个人流，没人安慰你。不过，你这小产也如同坐月子，这样哭，会哭坏眼睛的。不过呢，你还年轻，多哭几次只是长长皱纹而已，眼睛一时半会瞎不了。不过呢，瞎了也好，免得回来再看见仇俊那小子。那小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捧着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站在你面前。哎，哭瞎了好，眼不见为净。”
程雪听了，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嗔道：“你呀，真是嘴毒如三聚氰胺。人家小敏正伤心着哩，你倒好，偏偏拣人家不愿意听的话说。”
杨蓉道：“不喜欢听，是吧。那忍着呗。女人啊，要么忍，要么残忍。如果仇俊再要追求你，你得让他跪三年零六个月，要他把好话说尽，要他对天发誓，要他断绝七情六欲——”
“噗”小敏竟然被她说得破涕为笑了。
程雪也忍不住笑了，道：“断绝七情六欲岂不是要他当和尚啊！还怎么追求人家小敏啊！”
程雪边说，边提着包朝楼上走去。杨蓉道：“话没话完，走什么呀/”
程雪指了指大屏幕道：“候车室在楼上，我们去候车室吧，上那儿再去唠嗑唠嗑，小敏刚做完手术不久，不能老站着。”
杨蓉道：“还是你细心，我都忘了。”
三人上到楼上，座位是没有了。
程雪到处逛了逛，见座位上有一个小孩伸长脖子往小卖部的热狗张望，估摸着是想吃那香货了。可是，小孩的父母却并没有要给他买的意思。
程雪走过去，道：“小朋友，阿姨请你吃热狗，你能把座位让给阿姨坐坐吗？阿姨有个生病的妹妹想要坐坐哦。”
小孩望了望父母，父母点了点头。程雪给那小孩十元钱，他高兴地买东西吃去了。
程雪安排小敏坐下来，杨蓉道：“搞什么呀，不如去订个贵宾席，那里说不定有座位。”
程雪道：“想坐贵宾席的人多了去了，我刚刚观察了一下，那里也是人满为患。这里的人都很淳朴的，或许还可让你一个座位，那里面的人都特自以为是，瞧不起人。他见你去了，装着看手机，打电脑，没人会帮助你的。”
杨蓉想想，也觉得有道理。
“再说了，小敏这趟车只有二十分钟就要进站了，等等就好。”
小敏看了看那屏幕上的时间，道：“快了，如果没晚点的话，我很快就可以上车了。”
这时，那个小孩子的父母道：“姑娘也是去江西吉安么？”
小敏点了点头。这时，那个孩子已经买了热狗回来了。他买了五根。
“你怎么全买了呀！”他母亲责怪他道。
小孩指了指小敏，道：“这个姐姐要吃！”
说着，就给小敏递过三根来。
小敏摇了摇头道：“姐姐不吃。”
小孩道：“好吃，吃了就好了。”
程雪听了，直夸他道：“你真懂事，好乖哦。你是哪里人呀？”
小孩父母听了，争着说：“江西吉安的。”
程雪道：“哦，你们和这个姐姐是老乡啊。小敏，听他讲话，是不是和你一样？”
小敏点一点头，道：“是一样的。”
小孩的父母听说小敏刚做完手术，身上不舒服，于是主动提出在路上归照顾她。那个小孩子也道：“我可以帮你提东西的，我有力。”
说完还张开手臂，做出很有力的样子。要是热天，他一定会捋起农袖，显示显示他瘦小的却有点肌肉的赤膊。
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些话，终于说得有点熟络了，车也来了。
程雪和杨蓉把小敏送上了车，再三叮嘱她照顾好自己。
“女人小产如果不慎，一辈子的幸福就毁了。”杨蓉边挥手边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