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勃莱。
一，
我朝北向滩头走去的时候，看见了一只死海豹。在几尺之外，它看来像一块棕色的木头。它仰天躺着，死了不过几小时。我站住瞧它。它的身体还在颤动。天哪，它还活着，我通身震抖，像是我房间里突然倒了一面墙。
它头向后仰，小眼睛闭着，长的时起时落。它在死去。是由于石油。它的背上有油，正是把我们的屋子烧得那样暖和的油。风把细沙吹向海上。这海豹的双鳍，有一只贴在它肚子上，像条没有长完全的胳臂，边上沾了一些有油光的沙子；另一只一半压在身子底下。它的皮肤像阴雨天，有几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刮擦过，可能是蛤蜊之类的尖壳。
……
我伸手碰了它一下。它陡地抬头，翻过身来，大叫了三声：Awaark！Awaark！Awaark！声音像是来自圣诞节的玩具。突然它向我一头扎来。我一骇，向后跳了一步，虽然我知道它那嘴里不会有牙齿。接着它扑拍扑拍地向海边爬去，但爬不几步身子又翻了过来，仍然仰天躺着。它不愿回到海里去，只是抬头看着天空，样子像一个掉光了头发的老太太。
它终于把下巴靠在沙滩上，两鳍也重新摆好。它等着要我走。我走了。
二，
今天我回去告别。现在它死了。不，还没死，只是又向岸边爬了一段路。它更疲惫了，俯卧着，头向前伸。身上的肋骨更显露了，透过发亮的毛皮可以看到背部的每根脊椎。它在一口一口地呼吸。
它支起身来，把双鳍收在肚子下，像是为了使它们暖和些。一个浪头涌来，打到了它的鼻子。它回头看了我一下，眼睛是斜的，头顶心的颜色像骑自行车的孩子穿的皮夹克。它在拖延时间，不肯就死。它的长须像箭猪的刺那样白，它的前额是倾斜的。……再见吧，兄弟，在涛声里死去吧；如果是我们杀害了你，恕我们的罪吧；愿你的种族永存，你这有内气管的种族，在陆地上你们是那样不舒服，在海洋里又是那样舒服。愿你在死亡里舒服吧，鼻子里再不进沙子，在纯净的死亡里你才能放开手脚游大圈，而当谋害者袭来的时候你又能潜水避开。你是不愿被我触碰的。于是我爬上高处，朝相反方向走回家去。
（译者佚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