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以激荡而出的杀戾之气,震得李子牧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
姜横眼神瞪了一眼白若以,却没有任何指责。对于白若以这个战争狂人,杀人狂魔,姜横是怜惜的,就像是长辈看后生的那种。
当初,峪国国穷民弱,满足兵役的年龄更是一降再降。而白若以便是十二岁当的兵卒,就在姜横跟前,而姜横为了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更是多次以身犯险,如此白若以也跟着姜横四处征战。
四年前的那两场坑杀百万降俘,就是由白若以主持,该是多少天多少夜了,他和姜横一样,一眼都没有合过,那时候他才15岁,而姜横15岁的时候才开始戍守边疆。
按姜横理解来说,那一次对白若以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一次巨大的迫害,他感觉对不起白若以,也对不起他爹——一个为峪国征战一生老将军(虽然才年过四十,他是对峪国来说真的很老了,跟他同一时期的战友,一个也不剩了)。但是,那种情况下,他真的无法考虑那么多。
这是白若以性格大变,变得偏激、暴戾的时候,姜横才醒悟的,虽然经过几年的教导疏通,却还是很难完全消除影响。
“若以,杀戮若是不必要还是少一些,不然这样会使人癫狂的。”姜横缓缓的将自己身上的狐裘镶边的白袍脱下,递给了仅穿软甲的白若以,声音有些溺爱道:“来,披上,赤膊身子,像什么样,都快跟大虎一样了。”
一旁站立的司马虎顿时又尴尬了,摸摸头——怎么将主老爱提那件事呀,不就是打架脱衣服么,又没有脱裤子。
司马虎在内心吐槽着,至于对将主将袍子赏赐给白若以,他什么感觉也没有,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姜横、白若以还有前面的王小应、后方的汪旋都是生死兄弟,都是可以给对方挡刀子的交情,怎么会因为一件袍子而有意见呢。
白若以很欢快地接过袍子,直接往着身上一披,很合身。
姜横整理了白若以的衣服,确实很合身,也很帅。姜横很满意的点点头。
站在一旁的李子牧有些看呆姜横与白若以——真的很温馨的画面——姜横即便带着半边疤痕面具也是温和的面容,而此时更是吐露着几分柔和,而白若以这整天一言不合就想把人家全部杀光的屠夫,竟然也显露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的青春阳光面貌。
简直无法理解呀。
“子牧先生,你是不是在想我若是准备与六国大族交好、打破各类经济、文化僵持,在这时候抢劫勒索六国会让事态朝着更不好的方向发展下去?”
感受着李子牧不解的眼神,姜横还以为是他对刚才的问题疑惑不解,对他反问着。
“是,李某有些不明白。”李子牧怔的一下,也反应过来了。
“看来子牧先生对人性了解不够呀。”
“请将主赐教!”很恭敬的态度。
姜横沉吟一下,尔雅道:“先生,权、钱这两类,基本上是国家社会互相交流的两大载体,虽没有囊括所有,却也占据十之八九。
而峪国,如今‘兵力之强’这一项上,六国绑起来也不够峪国打,但是在经济、民生方面却配不上这样的强国,即便是被我攻破三次的楚国都比我峪国好上几倍,如此国强民弱的反差,这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国家。
所以我需要与六国破交,重新建立正常的贸易。而这十年战争,早已让峪国与其他六国势不两立,就说这一年来,峪国基本与六国失去联系,除了六国对峪国的战争赔款,竟然连商人也不入我峪国,真是让我好生恐惧呀。
若长此以往,峪国政体经济(权、钱)必然崩溃,这也是我不得不考虑其他方式与六国重新建交。”
李子牧非常不解地插了句话:“那你为什么要再得罪这些人呢?这两千多人可是直接影响着六国对峪国的正常交往,可以说,你讨好了他们,他们若说上一些对峪国的好话得上一些好感,说不定与峪国的正常国家关系就建立起来了。”
“讨好?说好话,博好感?”姜横有些不屑的摇摇头。
“先生,这世间最稳固的关系是利益共同体。只要有商人来到我峪国开个好头,尝到了利益,他们就会蜂拥而至,而如今没有一个商人赶到峪国来,不是我峪国没有好东西,
而是因为,峪国十年战争将六国打得太惨了,家中没有男丁的民户就与峪国有血仇,而有男丁的也很有可能与我峪国有仇,就单说楚国王室成员,至少被峪国灭掉一半。
如此国仇民恨,即便是最驱利的商人也不敢随意开这个头,否则他们就会面临整个国家的唾弃。这趟子利益,他们是分得清的。
你也可以想象,若我把你打得牙都掉了,现在又有求与你,你会怎么对待我?是不是会把对方当孙子耍?”
李子牧眉头紧皱道:“即便如此,可这样做,不是加剧各国关系恶劣,使关系更往不可缓和的地方发展吗?”
“还能比现在更恶劣?修补关系只能靠卖好来?”
姜横反问,李子牧无话可说,最恶劣的关系便是起战争,但是这也是六国最不想见到的。
而峪国与六国之间的关系更是差劲到无法言语,与峪国相接壤的几个国家几乎都割让峪国近半的土地,如此关系还能修补?
“其实建立外交很简单,只需要有一个好的开头,一场正常的商业贸易,就可以很容易建立新的国家关系。”
“但是,这个开头的人会死得很惨?”李子牧补充道。
“哈哈,正常的情况是这样子。但是本将主会玩这种正常的梗?”对于李子牧的理解,姜横很是高兴,终于有些长进了,否则姜横感觉自己费一点口舌把他耍到峪国,不值。
“还请将主见教。”
姜横指着王小应方向道:“看到了么,他们就是破交利器。”
李子牧还是没有看懂。
“这些人,他们以为峪国擒住他们只是为了向他们勒索财物,甚至他们都可能认为是这黑甲军私自出动,现在正在索要贿赂。
你看,尤其是那十几个看起来像是权贵的一行人,也就是一板一眼的跟小应讨论价钱的一伙人,还要求峪国拿出诚信,而小应那时不时堆积起便秘的苦脸,更是让他们感到了胜利;
这可是那他们的东西(生命),换取金钱,可他们为什么还这么高兴?因为小应的每一次妥协,都让他们感觉到占便宜,而我就是要利用这种人性,维持建交。”
幸好王小应不知道自家将主将他那深沉的皱眉当成便秘的苦脸,否则他真要去屎了。
“维持建交?这好像还没有建交吧?”李子牧语气有些弱,他感觉自己智商不够用,但好像没有说到‘如何建立正常的国家关系呀’。
“刚才小应不是说了,峪国为了以示诚意,只要拿到一半的赎金,嗯,是罚金,那么人就可以回去,剩下的一半可等回国再交。小应这崽子,做得不错,一板一眼。”
“那剩下的一半对方不给怎么办?这样就可以建交了?”
说出这句话,李子牧感觉自己真的丢死人了,之前所学的智慧完全没有什么卵用,感觉自己像白痴。
“可以做成契约文书,不给钱最好,这个世界真的没有比大军过境抢劫来得快了,所以他们不敢。
至于建交?呵呵,如果他们赎身的金子数额变成了折扣后的物品,比如粮食,布匹,你说会不会跟峪国做交易。而且刚才说了,只要有一个好头,商人驱利,国家也有了税收,正常关系就可以运行起来——共同利益,是忘却仇恨,或者说自我选择暂时性忘记仇恨的利器。你说这样子做法是不是比你的谄媚讨好好一点点。”
姜横轻笑着,对于炫耀智商优越,他总会感到舒服。
李子牧呆了,他是恍然大悟了。相比自己的那种做法,哪里只是好一点点呀,完全高几千丈呀,这利益往来,完全占据了主动,既不受制于人,也不怕破坏——就算是现在跟那些人说,你们之后会被公子横玩于鼓掌中,却也没有任何一丝的反抗力,这是彻彻底底的阳谋。
而且相比一家一家的讨好恳求对方与自己建交,这一下子可是直接与六国全面建立联系,甚至连王室也不放过。
就连本来只要一半赎金再返回付另一半这样看似妥协,竟然是最关键的一步,而六国人却将着当成了安心丸。
李子牧越想心中越是震惊,本来看着公子横是有一种特别的怪味——说不上是敬畏还是对他曾杀人如麻的不屑,但是现在切切实实清楚心中对他升起一丝害怕,这种人太可怕了,你完全不知道他所作所为的背后是什么到底饱含着其他的意图,本是看起来一场有预谋的绑架要求赎金放人,背后竟然有如此深意。或许在他看来这天下人都是傻瓜吧。
“呵呵,子牧先生,你这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呀。本殿下这方法其实也没有多大的玄乎,也就只有关系恶劣到国仇家恨,外加峪国强大的兵力才能让这种本不是方法的方法获得应用,所以…”姜横感觉李子牧的眼神好像在看怪物、恶魔,忍不住解释了几句。
信你才有鬼呢,为什么别人想不出来,为什么这种完美无缺的办法的就你能想出来?既可以与六国全面建交,又完全渗透六国,而且还是无本买卖,更可怕的是六国完全拒绝不了。
这哪一项是简单?更何况将好几项杂糅起来一起干的?
至于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利益得取,李子牧是想不到了,但是他不认为姜横只有这样子打算。
李子牧非常恭敬道:“将主,那王小应将军刚刚与人群里说——若是有峪国人,可以减少罚金,这是什么缘由?那里面好像没有峪国人吧?”
想不通就问,这是今天李子牧觉得自己应该要有的品质。
………………
p·s:(‘破交’在这里解释为:破开国家间固有的经济文化交流,重新建立新的交往。
原意:破坏敌国航道以及后勤等海上交通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