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贵妃在浅云殿待了很久，戌时方出来，外面正在下雨，雷声大作。
静妃将她送出来，又派来几个宫人护送，懿贵妃回去时比来时平静多了，她微微福身，然后离去。静妃看着风雨大作之夜，莫名一叹。
是夜。
长孙无陵靠在龙椅上假寐，殿外雷声不歇，大雨倾盆。
长孙无陵突然睁开眼，看着惊雷之下晃出的人影，无比平静。
“你是谁？”他问道。
“杀你的人。”那人走出黑暗。
“我知道，所以问你，你是谁？”长孙无陵重复了一遍问题。
黑衣人摇头，“我的名字，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长孙无陵微微皱眉，他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但是却记不起来他的名字。“不告诉你名字，那你是谁派来的？”
“无可奉告。”黑衣人冷哼。
“那就留下命来，让我慢慢查！”上官伊舞从暗处现身，冷漠道。
黑衣人扫了她一眼，轻蔑一笑，“你不够格。”
上官伊舞也不恼，“那就看看我到底够不够格吧！”她欺身上前，剑光洒出万千光华，与雷光交相辉映。
黑衣人不屑，侧身一让，一掌劈出，上官伊舞险险避开，反手回剑。黑衣人躲开，反击，冷笑，“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上官伊舞咬牙，虽然面前之人武功高于自己，但她绝不会轻易认输。她再次出剑，直刺要害，黑衣人接下，与她缠斗，电光火石间便已过了无数招，上官伊舞的无赖打法终于激怒他。
“长孙无陵你就这么废物需要女人保护吗？”
长孙无陵冷漠的站着，通过招式，他已经知道来人是谁，所以眼神更加寒冷，“阿祺，你是为了什么？”
黑衣人被叫破身份，也不说什么，出手更加狠厉，“各求所需罢了。”
“伊舞，让开，我来。”他上前，加入战局，“我和他的事情，我亲自解决。”
上官伊舞看了他一眼，默然退出，警惕的看着四周，还有没有其他杀手。
黑衣人冷笑，“不用看了，就我一个人。”
上官伊舞摇头，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只是现在看来，只有他们可以解决了。
“阿祺，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弑君会导致多大的变数，你身为将军之子，你还不清楚吗？”长孙无陵喝道，“燕翌需要安宁，而不是变数和战争！”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自然知道，但是，将军……需要的是战争。”
长孙无陵痛心疾首，“原来我们多年的交情，竟比不上你的野心。”
“不。”黑衣人摇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野心，这本应该是你的野心，而你，却渐渐淡忘了。”
长孙无陵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段对话。
那年杏花微雨，他们打马而过，恣意张扬，年少的心总比天高，自以为所看见的就是一切，一心想征服天下。
“这燕翌，还是太小了一点。”
“自然，虽然它现在尚弱，但他日在我手中，必将成为九州最为强盛的帝国！”
“等得到那一日吗？”
“我们一起，开创这样一个盛世，不就行了？”
“愿我有生之年，得以见你，君临天下！”
“好！那时候，你就是我的大将军，替我荡平这世间，铸就万世之功！”
原本深藏在内心的野心，在日复一日的皇权涤荡中，渐渐淡漠，渐渐消退，直到不提起就不会再想起。长孙无陵脸色微变，“不，我一直没有忘，我一直记着，不敢忘，不能忘。”
黑衣人眼神闪烁，“然而你做不到。”
“我还没有做，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长孙无陵反问。
“因为…。你必输！”他话语未落，身形却动了，向长孙无陵袭来。上官伊舞第一反应就是挡在长孙无陵身前，抬剑防卫，莫千羽却不知何时前来，黑衣人看到莫千羽插入，剑势一顿，被上官伊舞瞅准空子，反刺一剑，黑衣人很快闪开。
“呲！”刀身入肉之声，上官伊舞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剑刺入莫千羽的身体。她听到身后长孙暮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黑衣人却不知何时消失了。
黑衣人刺杀，上官伊舞格挡，莫千羽挡刀，上官伊舞刺伤莫千羽，黑衣人遁走，长孙暮尖叫发生在一瞬间，上官伊舞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倒在长孙无陵怀里的莫千羽。
从身后长孙暮的角度看来，就是她刺了莫千羽。
而且瞄准的，是心脏。
莫千羽虚弱的躺在长孙无陵身上，一向镇定的长孙无陵也开始颤抖，“你不要动，我马上叫太医，你一定要撑住，我不准你死，不准你死！你听到了没有！”
长孙暮尖叫着扑向莫千羽，上官伊舞愣愣的站在一边被推开。
长孙暮手指颤抖着，“你还好吗？你没事吧？”一边将衣衫里的药掏出来，洒在他的伤口上，因为手颤抖的厉害，很多药粉都没有洒到位。
莫千羽咳嗽着，血液不断流出来，很快润湿了他的衣衫，长孙暮看着他被鲜血浸红的衣衫，泪水滚滚落下，“你不要死，你不能死啊，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你不能死！”
莫千羽浮起一个虚弱的微笑，“没用的。我很清楚，剑入心，就算神仙下凡，也救不回来了。”
长孙暮大叫，“我不管，你不能死，你不能死，说好的要陪我一辈子的，谁让你去挡剑的！你总是这样不听话！”长孙暮一边骂一边哭。
莫千羽躺在长孙无陵身上，费力的呼吸，“听我说，为他挡剑是我甘愿的，阿祺…他只是没有想通罢了，无陵你不要怪他。”
长孙无陵点头，“你不要说话了，太医很快就来了。”
莫千羽摇头，“我自己就是大夫，我知道我的身体，你听我说，不要怪阿祺，也不要怪伊舞，她是不小心的，是我乱入，小暮，不要怪她。”
长孙暮摇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不管你不能死！”
莫千羽笑着，“小暮，你不是小孩子了，你要长大，长大才能变得更好。”
“我不要，我就要当小孩子，就要一直粘着你，你不能死，我不管你答应过我陪我的，你不能死，你不能食言！”长孙暮一直摇头。
莫千羽虚弱的笑着，“我也想让你一直当一个小孩子，可是，对不起啊，我陪不了你了。”他笑着，一如初见。
莫千羽看着长孙暮，想起多年前相见的那一天。
“你是谁？”
“莫千羽。”
“我不认识你。”
“以后就认识了，那你是谁？”
“长孙暮，美人迟暮的暮。”
莫千羽笑着，美人迟暮固然令人可惜，可是，他连她最好的年华都没有看到，就要离去了，他的眼神渐渐涣散，“小暮，对不起，我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了。”他被长孙暮握着的手徒然滑下。
长孙暮终于崩溃。
上官伊舞转过身去，不忍看。莫千羽虽然和她相识不久，但是交情很好，如今……
长孙无陵眼神也空了。莫千羽是除了长孙暮陪伴他最久的人，而现在却因为他的缘故，命尽于此。他是罪人，彻头彻尾的罪人，不可饶恕的罪人。
殿外暴雨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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