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大个子目瞪口呆的傻样,楚靖哲露出个幸灾乐祸的无齿笑脸来,配在他此刻稚嫩的眉眼上,却是天真无邪,一派可爱。
眼看着小家伙又多动的爬摸到床边,云容急忙把他抱起来,这几天下来抱人这一项已经是轻车熟路。楚靖哲最烦这个,不安分的在那个清瘦却柔软的怀抱里钻来扭去,手舞足蹈的要逃出去。
赵胜那榆木脑袋终于缓过神来,不对啊!满打满算也就十来天没过来,这娃娃瞅着,怎么也有六七个月大了吧?也不知想通了什么,心里却是隐隐松了口气。
……
“那嫂子的意思是……收养这个孩子?”赵胜在云容的比划中终于弄清了来龙去脉,皱着两道卧蚕眉半是肯定的问道。
云容不能说话,只眼光柔柔的向婴孩望去,淡笑着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那个探头张望的小家伙抱在怀里,才不过短短几天,她就像个真正的母亲般对如何带孩子渐渐从学习变得熟练。以她的年纪若是不出什么意外,怕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一个人过惯了清冷的生活,突然闯入个小生命却半点没有感觉到麻烦和不适应,仿佛这个被人遗忘的木屋子都多股生气。虽然要操心更多的粮食琐事,却一天比一天觉得满足和开心,好像这些日子不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是有了更重要的意义。
大梁这五年来天灾不断,圣上欲创本朝扩土开疆之第一人,频频练兵增加百姓赋税。因兵灾人祸而将子女抛弃的父母并不鲜见,从小宝儿身上包裹着的雪貂皮看,他被遗弃的原因只会比贫困更复杂。石磨山脚只有这么一间茅屋子,如果有心要回孩子轻易就能找来。在那之前,便先收养他吧。
明明柔弱却又带着坚强的笑容,让赵胜不禁看得一呆。待到那双明眸从小娃娃身上移转过来,便又赶忙窘迫地把视线移开,幸亏脸庞够黑,不然定像个熟透了的柿子,配在这幅身板上不知该有多滑稽。
“咳咳。先前嫂子推脱不去,这次的梦罗城可热闹得紧!”赵胜似乎为了掩饰心中尴尬岔开话题道。
“梦罗城”三个字牵动了楚靖哲的神经,不禁竖起耳朵来听这个傻大个蹩脚的卖弄。
“这次的清秋花会可给咱们长脸了,全怀州…不不不”赵胜说着摇摇头,那张脸牛气哄哄的道“全大梁的大人物约莫十之七八都到场了。那叫一个,车水……那什么来着,总之是人挤人,车挤车,渡头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
口若悬河间,赵胜瞥到云容和她怀中的娃娃四枚亮闪闪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自己,便像打了鸡血般说得越发起劲。
“不仅那些平日里常见的才子酸秀才,有钱的阔财主,就是那些当官的也来了不少。咱城主大人还亲自主持了前日的开幕典,还有刺史大人和一个老头,叫颜、颜……”赵胜颜了半响也没想出那老头的名字,“叫颜老的,对,大伙都这么叫他。好像是个挺了不起的大人物,好些个当官的都对他恭恭敬敬,推举了他来当最后决赛的总判官……”
清秋花会、前日、开幕典、颜老……
楚靖哲终于对现在的时空知道个只鳞片爪。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变成一个毫无主控力的婴儿,身边唯一一个人还是个哑巴。无法询问,无法宣泄,更令人崩溃的是听不到人声,无法知道一星半点关于自己目前的处境。这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不是个梦?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日?自己是转世,还魂,还是附体变成另外一个人?如果不是在今天遇到赵胜,重新听到人声,长此以往楚靖哲真的怀疑自己会不会疯?
要是能够再选一次,楚靖哲绝不会心血来潮的来看什么花会,这寒寒冷冷肃肃萧萧的天气他最是不喜,本也不是什么折花赏美的好时节。更倒霉的是落到了现下的处境……
仍是在大梁……梦罗城附近,是清秋花会后两日,那么今天就是……广盛十五年九月二十!
……
“……锦绣楼的嫣娆姑娘可真跟个仙女似地”赵胜一脸的憧憬,“一舞‘凤凰飞天’技惊四座,满身赤红的衣裙像煞了浴火起舞的凤凰,那腰肢媚的,张二王刚那几个差点没把眼珠子掉出来…”边说还边学那两人的样子,眼睛瞪得老大。
锦绣楼是梦罗城数一数二的花楼,背后的东家据说是大梁手眼通天的人物。也是梦罗城西一百零八家大小花楼香苑中最最富丽堂皇的销金之窟,江上数百艘花船画舫不下三成所属锦绣楼名下。出入之人莫不是达官显贵一方豪奢,等闲之人莫说是一品娇颜,连锦绣楼的花门都进去不得,更何况是见到一舞倾城有舞冠大梁之称的绯衣凤凰——骆嫣娆。
楚靖哲在荆州也听过骆嫣娆的盛名,二九年岁,偏好绯衣红衫,容颜绝色,魅惑天成,腰肢纤巧,体柔无骨,精通音律弹唱,尤其善舞。三年前成为锦绣楼第一花魁,其时一舞惊艳大梁,自此花名远播,是花门当之无愧的行首之一。梦罗清秋花会五年一届,各花楼最最出色的姑娘也只得参加一届,从时间来看,这骆嫣娆定是锦绣楼特意培养出来要在花会上夺魁的,虽然比一般当红的姑娘年岁大些,却正是是女子最婀娜妩媚的年岁,仿佛年份恰到好处的酒,醇香醉人又不会过于辛烈。
不过花间传言大多夸大其实,倘若有一半属实,这只火凤凰都算是人间难得的绝色。楚靖哲这次参加梦罗花会,也不无想要一睹芳颜的意思。如果确实看得如意,也就顺手砸个千金万金来换美人一笑。此刻光是赵胜蹩脚粗劣的几句描绘,都让人有美不胜收之感,这绯衣凤凰应该确是名不虚传。
不过,楚靖哲瞄了毫无芥蒂听得津津有味的云容一眼。在一个女人面前大肆夸赞另一个女人,这傻大个想要修成正果怕是还有老长的路要走。
“……嫣娆姑娘虽然技惊四座,最终这届却是让出云楼摘了花会的桂冠去。”赵胜挠了挠头不甚可惜的叹道,“连清姑娘的琴虽然弹得极好,俺还是觉得……”抬眼瞄了云容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嘟囔着终于还是把那半句话咽了回去。
出云楼与锦绣楼并称梦罗二楼,背后的人物却从没浮出水面过。身在红楼绿馆却号“出云”未免有些扭捏作态之意,但此楼却着实当得起此号。若锦绣楼是金碧辉煌,贵气凌人;出云楼便是书香盈苑,淡雅袭人。只在梦罗城西金玉坊的一角临江而立,并未在繁华之处争妍斗艳,却清雅别致沁人心脾,自有一股莫明的气韵。楼中女子莫不通晓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流传出的诗作竟有不少受到好评追捧。出入来往的大多是风流才子,寒门士子及各种文人骚客,也有那附庸风雅的官员商客,一迈入楼中清音入耳寻花问柳的心思倒淡了。
若是才情太逊,纵有金银这楼中姑娘也是近身不得的。这出云楼传闻也是梦罗城唯一一家清倌人比红倌人还多的花楼了。楚靖哲却不喜欢她的造作,既然出来卖了,何必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扫人兴致,他更喜欢直来直往的银货两讫,不需要费什么感情心思,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简单明了。他混迹花场从来一开始就讲的清楚明白免得多生纠葛,不过你情我愿、愿买愿卖,谁也不会吃亏,谁也不会……假戏真做。
连清的名字此前并没有流传出过,也不知是怎样的女子,竟能生生将众多佳人绝色压下,夺得魁首。
“原本嫣娆姑娘是稳操胜算的,哪晓得在最后关头来了个搅局的。”赵胜似乎还在为那个凤凰愤愤不平。“……那可是一万两啊”说着自己也有些咂舌,“那个荆州来的楚靖哲铁定是个没眼光的暴发户!”
我是……暴发户?!
楚靖哲脸上的表情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