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离开的时候还是闷热无比的夏日，两个月一过，便进入了深秋的日子，而我，也到了临盆的这一日。
今日清晨用过早膳之后我便开始觉得有些不适感，待过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下一股温热之感袭来，低头看去，暗紫色的衣裙上已经沾染了斑驳的血迹。看及此，素心慌忙地去找接生的姑姑和太医。
刚刚还寂静无比的大殿里仿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在我眼前晃悠的仅侍女就有十来人。门被关得严严实实，旁边烧着的水不断地冒出热气。
我躺在榻上，肚子疼痛无比，孩子仿佛已经耐不住寂寞想要看一看这个世间一般，焦急地想要从我的身体里出来。下腹一阵阵收缩，引得我不断地呻吟着，额头上满是汗水。
几个小宫娥也是急得手忙脚乱，可是她们似乎并没有接生的经验，所以也值得先为我一遍遍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娘娘，再等等，素心姑姑已经去叫人了，他们一会儿就来了，娘娘再忍忍。”一个小宫娥一边握紧我的手一边宽慰着我，语气中满是急迫。
混乱中，我点点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尽管我此刻也知道我已经处在极其危险的边缘。这一次，倘若旧疾不犯还好，若是犯了……那我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正如此想着，接生的姑姑和王太医都已经来了。我平日里吃的保胎药都是王太医给开的，我的体质他也最熟悉，有他在，我着实放心了不少。
那接生婆先是小跑到我跟前，握住我的手说道：“娘娘别怕，有老奴在呢，只要娘娘一会儿按老奴说得做，娘娘一定能平安诞下龙嗣。”
闻言我点点头，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
接生婆走后，我费力地扭过头，只见素心站在一旁，神色急迫，一副想到我身边来却又怕误了别人事的模样，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不一会儿，我的发丝就被汗水浸湿了，一缕缕地贴在额头和脸颊上。可是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下腹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疼得我几乎快要听不到接生婆对我喊的那些话。一时间，满脑子仿佛就只有那相同的几个字在不断盘旋着：“娘娘用力啊！”
我咬紧牙关用力着，可是过了许久我也没能听到孩子的声音。忽然，接生婆似乎看到了什么一般，颓然地朝后退去，口中不断重复着：“这般费力已是难产，这孩子怎么还是脚先出来的？这下可麻烦了！若是不赶紧生下来，恐怕孩子会被憋死啊！”
我一听心神都慌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可是此刻我除了继续用力将孩子生出来之外别无他法，若是我就此放弃，我与这孩子必定立刻命丧于此。
那接生婆也恢复了理智，赶忙又回到榻边，一遍遍急切地催促着：“娘娘用力啊，再加把劲孩子就快要出来了！”
蓦地，一股怪异的感觉传遍我的全身，我心中一惊，身子渐渐开始变得一半凉一半热，这是旧疾重犯的征兆。不好，难道我当真要命绝于此么？
因为病痛，我渐渐没了力气。接生婆更是着急了，在我身旁不断地催促着，一张脸因为急迫而变得通红。
可是我却仿佛没了力气一般，身子渐渐软了下去。王太医不知何时跑到我的跟前，问我道：“娘娘可是又犯病了？”
我扭过脸，看着他关切的神色，吃力地点点头。听罢他慌忙起身，写了个方子交给长歌殿里一个小宫娥：“快去，照方子上写的熬一份药来，要快！”
那宫娥也不敢耽搁，拿着方子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恍惚间，我仿佛听到了接生婆的低叹：“若是如此，恐怕只能保住一人啊！”
素心闻言赶忙跪在了接生婆跟前：“求您了姑姑，您想想办法把娘娘和孩子都保住了吧！求求您了！”
“姑娘你快起来，老奴也想都保，可是皇后娘娘的身子现在太虚弱了，老奴也说不准啊！”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仿佛出现了陈启的笑容。如果只能保一个的话，那就让孩子好好活着吧！可是我不想就这么孤独悲惨地离开，若是死，我也想在陈启的怀中再多逗留一会儿，至少那样会让我走得不那么孤独。
吃力地伸出手，我想要招呼素心过来。素心看到了我的动作，忙走到我跟前，用手不断地抹着眼泪：“娘娘。”
我口中轻唤着：“陛下。”
素心一瞬间便听懂了我的意思，连忙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跑去。
不一会儿，就有小宫娥将一碗汤药拿给我喝。我费力地支撑起身子将那汤药喝下，毕竟只要还有希望我就还不能放弃。
蓦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对话声：“陛下您不能进去啊！皇后娘娘正在产子，陛下若是进去那会给陛下带来晦气的，这要是影响了江山社稷可如何是好。”
“胡说八道！你们这群顽固的奴才，都给朕滚开！皇后现在正在给朕生孩子，她是在为朕九死一生。她在里面受罪，朕却躲在外面，这算是什么道理？”我听得出，陈启很生气。
“皇上，真的不能进去啊！皇上……”
那人话还没有说完，我就听见一声用脚踹门的声音。
此时，屋外已经开始狂风大作，殿外的风顺着开着的门吹进了殿内，引得殿内挂着的佩环叮咚作响，为这个闷热的清晨带来了丝丝凉意。
陈启几步就走到我跟前，我朝他伸出手，他亦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我的。
他的掌心是那么温暖，温暖得让我舍不得放开。此刻我注意到，他的珠冠还未曾摘下来，就连那一身上朝的朝服都未曾来得及换。大概是素心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上朝，听闻此事便匆匆赶来了。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忽然想起，好像每次我身处险境之时，他总是会出现在我身边。
他轻唤我：“染染。”语气是那么柔软，那么好听。
我想开口说话，他却将手指放在了我的唇上，轻声说着：“别说话了，留着力气将孩子生下来。我不想拥有了他就失去了你，如果那样，我会疯掉，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颓然地躺在榻上看着他，我的眼泪悄无声息地就流了下来。
已是到了这个万分紧急的时刻，我已身处险境，生还的希望恐怕不大。若是如此，我必须要为我的孩子考虑。想到这，我吃力地开口：“陛下，往事如烟，倘若过去臣妾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愿陛下不要迁怒于孩子。我要陛下答应我，如果我不能逃过这一劫，陛下定会替臣妾善待他。”
陈启握紧我的手，神色痛苦得无法说出一个字。
“答应我吧，陛下。染染这辈子，只求陛下这一次。”我费力地露出一个笑容，努力忽略着小腹的绞痛。
“好，我答应你。”陈启说着，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颊，眼里是数不尽的温柔。
够了，有他这句话，便足矣。倘若我死了，陈启也会念着我曾经为他做过的事而善待我的孩子，不让他受委屈。这样，我走得也安心了。
忽然，接生婆惊叫一声，语气里满是惊喜：“娘娘再用力些，孩子的脖子已经露出来了，快啊娘娘，别放弃！”
闻言陈启的眼里闪过一丝喜悦，他握紧了我的手：“染染别怕，还有希望。再用力些，我们的孩子就要出来了。”
看着他欣喜的神色，我攒足了一股劲，长喝一声之后，我终于听到了一声微弱得如同小猫般的哭声，紧接着，身子就像被抽干了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渐渐的，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我好累，闭着眼躺在榻上一动也不想动。恍然间，我听到王太医有些急迫的声音在我耳边盘旋：“别停下，快把药给皇后娘娘灌下去，不然会功亏一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