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当我再次站在永清殿前的时候，周氏已经从周美人变成了周夫人。
按照宫里的规制，后宫中位份最高的是皇后，而夫人则是仅次于皇后的一个位份。一路走来，素心告诉我，如今后宫中皇后之位空缺，有两位夫人，分别是快要临盆的王氏和与世无争的周氏。
说着说着，我们就走到了周氏的永清殿跟前。素心跑上前去，跟看门的小宫娥说了我们的来意，那小宫娥点点头，忙进去通报。
我在永清殿门口等着，抬起头看着永清殿的牌匾发起了呆。不一会儿，周氏就从殿里走了出来。走到门口处，她看到了我正站在殿外候着，就匆忙行至我跟前。
待她走近了，我俯身一拜：“给周夫人请安。”
周氏一看我屈身给她行礼，忙伸手扶起我说道：“姐姐快请起，妹妹受不起姐姐这么大的礼。”
我也顺势起身，看着她愈发娇美的容颜笑着说：“三年不见了，夫人果然是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她拉起我的手：“姐姐快别取笑妹妹了，”说罢，又看了看四周，周围有几个守在殿门外不远的侍婢。随后，她轻声说着：“这里人多眼杂，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细作，姐姐且随我到殿里来叙旧。”
说完，就拉着我走到了殿里，遣散了所有宫娥，只剩下我和她两人留在这空旷的殿里。
周氏亲自为我斟茶，就在这个空当，我环视四周。这永清殿里朴素得很，远处榻上的帐子上面还有个补过的痕迹，殿里有几样摆设，好像还是以前我在梁国时她的宸雀宫里见过的。
“让姐姐见笑了。”周氏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将一杯斟好的茶轻轻放在我跟前，朝我微微一笑。
我摇了摇头：“哪里有什么可见笑的，妹妹生活节俭，又如此朴素，怪不得深得陛下喜爱，荣升为了夫人。能让妹妹这样贤惠的女子治理后宫，实在是明智之举。”
“深得陛下喜爱么？若说深得陛下喜爱，后宫里哪个女子能比得上姐姐？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若是换做别人，谁还能有机会重返这皇宫再一次承宠呢？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陛下他最喜欢的女子，就是姐姐。”周氏摇了摇头，唇角划过一丝无奈的笑。
我将头转向另一侧，不想再听她为陈启说情。倘若当初赵恒和张源没有想办法将我偷梁换柱的话，现在我也没机会再见到周氏，更没机会知道，原来陈启最喜欢的人，是我。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问问妹妹，是否知道三年前宛陵去了哪里。”我不想再同她谈论陈启，便直截了当，亮明了我的来意。
周氏为我斟茶的手一抖，接着面色就变得愈发凝重起来。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姐姐，其实宛陵她……她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氏，指尖不自觉地扣紧了案几，那案几上几乎要被我划出划痕来。
“是这样的，”周氏一边说，一边轻轻拭着泪水，“三年前，宛陵来找我，说是姐姐被关到狱中了，向我要腰牌出宫，我就把腰牌借给了她。她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一脸的失落。我问她怎么样了，她说不知道，我问她发生什么了，她也只是哭，什么都不肯说。最后，她写了一封血书让我给姐姐留着，说是倘若我能再见到姐姐，就把那封血书交给姐姐。而她自己，等到别的奴婢发现的时候，则是早已服了毒去了。”
我听着她说着，一颗心越来越沉痛，待她说完，忙急着问道：“血书呢？宛陵的尸身在哪里？”
周氏起身，从身后不远处一个暗柜中取出了一个布帛，那布帛的折叠之处还用蜡封过，想必宛陵交给周氏之后周氏就没有看过。
“这封血书妹妹一眼都未曾看过，一直将它收在暗柜的最底下，就等着哪天姐姐若能回来，亲手交给姐姐，这样我也算是完成了宛陵给我的嘱托了。至于宛陵的尸身，妹妹不忍心看她暴尸荒野，就找了些人，给她买了口棺材，趁着天黑，到城外八里坡上给她安葬了。”周氏絮絮地说着三年前的往事，神色里的悲戚不容忽略。
“而且，姐姐还记得当初在梁国收到的最后一封来自父亲的家信么？其实那家信并非令尊所写，而是宛陵为了安抚姐姐的心，特意找到妹妹模仿令尊的笔迹所写出的一封信。令尊他，其实早已因病逝世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只知道父亲确实在我入主长歌殿之前就已经去世了，那还是赵恒告诉我的，可我没想到，父亲逝世的时间，竟比这个还早。不自觉地捏紧手中那封血书，忍着想要打开它的极度冲动。因为我知道，或许我打开以后，就会控制不住地哭起来，所以我不能，我不能在这里就打开宛陵留给我的唯一物件。
周氏又坐回到我跟前，拉起我的手问道：“那姐姐呢，姐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说，有人找到了姐姐通敌叛国的证据，可是妹妹相信，那定是别人伪造的，姐姐根本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不然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楚国谈和呢？”
听她这么一问，我便一五一十地将当年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周氏听了也是唏嘘不已：“没想到姐姐当年还真是险象环生啊，不过，姐姐是否想到，那个陷害姐姐的人是谁呢？那时候姐姐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我苦笑着：“那些日子我一直在照顾陛下，就算是想得罪人，也没有任何时机啊。”
周氏皱了皱眉，淡淡地说了句：“也未必是因为得罪了什么人，或许就是有人想陷害姐姐，借这个理由扳倒你呢？”
周氏的话提醒了我，回想起三年前的一幕幕，我恍然大悟：“三年前陛下讨伐楚国受伤，我见到过王氏，王氏说想学学写字，就把我写过字的丝帛竹简拿走了不少。后来我入主长歌殿，也是王氏主动找人为我收拾的那里，难道……”我有些惊讶，果然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王氏做的！
听我这么一说，周氏也一拍案几：“妹妹当年听说有大臣弹劾姐姐，说姐姐的父亲曾为先皇做事，令尊和姐姐都有无法摆脱之嫌。即使令尊早已仙逝，但姐姐身份特殊，终究留不得。弹劾姐姐的那人，就是王氏的父亲王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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