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肆意林立着杂乱的古树,薄暮的月光余晖,清清洒在这青砖灰枝黑白墙黑瓦所交错出来的投影之上。
这两声叹息,似乎大煞风景了些。
“你因何而叹?”姜渊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姜渊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但是好奇心很重不代表就有着鲁莽的行为。
从一开始姜渊都是在主动,主动的提出要下山,主动地去等待“眼睛”找上自己,如今又主动的先说出第一句交流的话语。
其实姜渊还不是很肯定究竟身下的轻风究竟是不是“眼睛”。
既然要探视对方的身份,当然掌握主动权比较好。
可是姜渊失算了,身下那阵风并未回答,耳边传来的依旧只是风声,轻轻的风声。
其实姜渊可以去用气息窥视的,但是姜渊没有这么做,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真是鲁莽的行为了。
没有人喜欢被窥视,姜渊自己也一样。
所以姜渊选择了沉默。
没有人喜欢被窥视,但是百里追不得不去窥视,确切来说百里追是在探视。
用自己的气息去满山探视姜渊的气息。
气息很难辨识,因为每个事物都有自己的独特气息,虽然独特,却也很是雷同。即便那青砖灰枝黑白墙黑瓦也一样有着属于自己的气息。
但是对于已经相处了十余年的一个伙伴来说,那股气息再熟悉不过了。
不过此时的百里追正在皱着眉头盘坐在楼阁之顶,旁边立在那里的自然是风九穗。
百里追在皱眉,因为百里追满山寻不到姜渊的气息。
“他出山了?”风九穗见到百里追皱眉,便知道百里追没有寻到姜渊的气息,故而发问。
“不,至少目前还不可能。”百里追很是肯定的回答。
“那就是隐去了气息?”风九穗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也许是为了躲避师祖与我们把。”
“不,至少目前的他还没有这个能力。”百里追又很是肯定的回答。百里追了解姜渊,对于一个连道修都要被督促着去的人,姜渊的修为并没有可以达到能完全在别人眼中隐去气息的地步。
“是‘眼睛’。”风九穗猜测着,这也是最后一个可能了。除非此时的姜渊已经死了,气息自然会散去,但是风九穗知道就算有了姜渊下了山去的可能,也不会有那姜渊死去的可能。
“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眼睛’。”百里追睁开双眼,眼眸中除了猜测,还有几分担忧。
“也或许是——‘他们’?”风九穗惊愕了一下,随即又否定自己的猜测:“不可能,‘他们’怎会如此轻易的出现。”
风九穗口中的“他们”,自然是那些秘不可闻的界者。
“气息寻不到,只能用直接的方法了。”百里追站起身,抖了抖身上被沾染的些许寒露,眼眸在微薄的月光倾洒下越发明亮。
最直接的方法,当然是用眼睛与耳朵去寻找了。
只能用眼睛和耳朵,是的,姜渊此时便是如此。
姜渊现在便只能用眼睛和耳朵,甚至连嘴巴都不能用。
姜渊想知道身下这阵风的底细,如若以往,姜渊想与某个人去套感情,便会去恭维那一个人。但是恭维也是一门学问,不能恭维的太肉麻,也不能过分,而且还要正好搔在对方的痒处,这样才是恭维到了点子上,对方才会和你交情。
但是此时姜渊知道,就这样安静的呆着,等待对方把自己送到某一个地方,然后等待即将到来的事情,这便是对身下这阵风的恭维。
也的确是如此,姜渊只是安静的保持着最初的样子,眼中的景色变换的速度逐渐加快起来,耳边的风声似乎也急促了起来。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并且越发强烈了,姜渊感到自己一阵阵眩晕,便闭上了双眼试图抵抗那眩晕。
但是似乎那眩晕并不是由眼睛进来的,姜渊终于忍不住,晕倒了。
在晕倒的刹那间,姜渊似乎觉得自己耳边的风声停止了,眼中的景色也静止了。但终究还是晕倒了。
跌倒了,百里追竟然跌倒了,从高高的古树之上跌倒了下来。
风九穗眼疾手快,从树下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抱住了正在向下跌的百里追,然后双脚在古树之上轻踏几番,安稳的落在了地上。
“受伤了?”风九穗神色有些慌乱,风九穗最担心的便是百里追受伤,姜渊失眠。这两件事总是最折磨人的。
“没有,只是有些晕。”百里追用力甩了甩眩晕的脑袋,踉跄的站了起来。
先前百里追在这参天古树最顶端用眼睛细细查探身下整座山的情形,耳边散去了高处杂乱的流风,认真的聆听着下面细微的响动。
百里追没有看到姜渊的身影,但是耳中听到了那不易察觉的诡异风声。
百里追喜欢望天、观月、探星、闻风。
所以风声正常还是异常,百里追很容易辨别的出来。
百里追自然全身心的去监听这怪异的风声,而后一点点摸索出传来风声的方位。
但是就在方才,似乎有一阵乱流骤然袭上心头,冲入脑中。顿时让站在参天古树最顶端的百里追脑中眩晕空白了瞬间,接着身体便不受控制一般的跌落了下来。
如若不是因为夜晴空静,所见者都会以为这百里追是被高空之雷骤然劈了下来一般。
醇而淡雅的清香缓缓渐浓,被百里追吸入鼻中,顿时脑中清明了起来。
香是醒龙香,发自香囊中的醒龙草,而香囊自然是风九穗身上的。
这醒龙草是个好东西,提神醒脑精心解乏,风九穗自小便随身携带着装着醒龙草的香囊,且每隔数月便会换去那些渐渐散去气息的,填入新鲜方熟的。
“醒龙草?”百里追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了,但还是随口说了一句。
风九穗安下心来点点头,将手中的香囊收回腰间,接着问道:“怎的晕了下来?”
“风声有古怪。”百里追此时再去回味方才所追踪的那股怪风,脑中却是在不断地猜测着。接着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却是将实现转移到刚被风九穗放回腰间的香囊之上。
“我记得,姜渊身上也有一个香囊才是。”
风九穗点点头,道:“一直便有,当初为了督促他清修,你托我每隔两月便在他身上束了一包。”
“上一次是多久?”
“七日之前。”
“看不到,也听不到了,似乎只能用鼻子了……”百里追似乎很无奈,说话间鼻翼轻微动了一动,那样子看上去滑稽极了。
风九穗掩笑道:“你这灵敏的鼻子,只在将要开饭之前最好用,料想不到如今却要用这鼻子去嗅姜渊的痕迹。”
“无奈也无奈罢了……走吧,方才在上面我只追到了大概方位,似乎还有很多麻烦。”百里追苦笑的摇了摇头,深深吐出一口气,便急速的奔了起来。
风九穗笑未止,身影却没有落下。